谭乐从未这么害怕过。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建设，已经可以无所畏惧林清潇的刁难，无所畏惧毛斯翔、汪洵、魏骋的殴打…
可他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简单的就被击溃。
被林清潇轻飘飘的三个字击溃。
“叫家长。”
呵呵。
也许每个学生都会惧怕被叫家长。
但大多数人在上了高中以后，再听到老师以“叫家长”作为威胁，都会嗤之以鼻。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每一次跳动都如同巨鼓的轰鸣。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而艰难，仿佛…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的压制着他。
双手微微颤抖，汗珠涔涔而下，浸湿了额头…
大脑里似乎变得空白了起来，连白石对他说话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他很想对白石微笑，告诉他，没事，我和你一起扛…
可这话终究是难以说出口…
为什么会这么软弱…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早自习结束。
林清潇将讲台上的杂志收回提包，冲着他俩轻蔑一笑，径自离开教室。
白石拍了拍谭乐的后背，想带着他离开，谭乐身体微微颤抖，冷汗顺着脖颈滑落，最终消失在了白色的棉质衬衫里，湮开一小摊深色的痕迹。
“你没事情吧。”白石又拍了拍他的后背，担忧的问他。
谭乐脸白如纸，他机械地摇了摇头，空洞的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失去了魂魄，艰难地想要开口，嗓子里却仿佛堵进了巨石，“我…”
“别说了，走吧。”白石拉过谭乐的手腕，手指却在触碰到谭乐的皮肤时，滚烫的热意让他一惊。
“好烫，你发烧了。”白石不可置信，用手背又探了探谭乐的额头和脸颊，体温高的异常。
“没事。”谭乐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声音柔软无力，“喝点热水就好了。”
说罢扶着桌子便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白石跟在后面嘟囔，“什么喝点热水，我带你去校医院，你体温怎么这么高，这得打针，得输水。”
他一边说一边提着暖壶给谭乐倒水。
暖壶了隔了一夜的热水这会儿温呼呼的，甚至和室温已然差不了多少，谭乐接过杯子还没放到嘴边，又被白石把杯子夺了去。
“别喝了太凉了，我去给你打热水。”白石抢过杯子，提着暖瓶就往开水房跑。
谭乐坐在座位上，乱糟糟的脑子里全都是谭峰、黄丽接到林清潇电话时的反应。
他们会怎么说？
谭乐，你让我们丢尽了脸！
谭乐，你这真是个废物！
谭乐，你既然在学校不好好学习，不如我们帮你办退学，你南下打工赚钱，今后不仅能养活自己，也不用花家里的钱，一举两得…
谭乐感到胸口一阵绞痛，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蔓延。
教室里空无一人，能清晰地听见教室后方墙上的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一秒…
两秒…
……
时间缓缓流逝，宛如夺人性命的钝刀，虽不致命，却每一刻都带来煎熬。
谭乐似乎能听见林清潇在办公室里给谭峰打电话的声音。
她趾高气昂的诉说着谭乐在早自习时的所作所为，是如何顶撞老师，又是如何无故迟到…
一阵阵的寒战袭来，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脑袋越来越沉，他终是抵抗不住昏睡在了课桌上。
*
再醒来的时候，谭乐是在校医院。
浅蓝色的隔帘包裹着一小块独立的空间，空气里有他说不上来的好闻的气味。
“你醒了？”白石蹭的坐起身，遮住了病房里大半的光线。
谭乐还没说话，白石又开始叨叨，“别担心你已经开始退烧了，林清潇喊了你爸来学校，估计等会人就到了。”
谭乐瞪大眼睛，嗓子里干疼的发不出声音，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白石立马把水端在他的唇边，小心翼翼的喂他。
谭乐感激的看了白石一眼，侧脸喝了一大口水，这才勉强能说出话来。
“我怎么来的？”他问。
白石脸红了红，“我给你提溜来的呗，你可得多吃点饭了，轻的跟什么似的，我单手就给你提溜来了。”
谭乐被子下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腹部，衬衫的衣摆还整整齐齐的塞在校服裤子里，看样子是没发现他腹部的伤。
他瞬间安心了不少，只是谭峰要来学校的事情还是盘踞在心头，让他始终愁容不展。
“你饿不饿，我给你打了粥，这会温度应该正好。”白石蹦蹦哒哒的从床头的柜子上将不锈钢饭盒端了过来。
谭乐撑着坐直身体，白石立马从塑料袋里翻出了勺子准备喂他。
“你不用喂我。”谭乐从白石手里抢过勺子，输液针扎在右手，虽然有些不便，但也不至于丧失行为能力，莫名被人喂饭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废人似的。
白石见状也不勉强，笑嘻嘻的将粥递给他，嘴里还不忘继续巴巴，“林清潇一听说你烧的都昏过去了，立马怂了，本来还说喊家长要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下…”
谭乐停下往嘴里送粥的动作，紧张的看着白石，“这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