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明月照耀在这座繁华的城池之中。
吃了好吃的，去了澡堂，再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出来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所幸没有什么宵禁，一下子就有些茫然的小男孩呆呆的坐在街道角落台阶上，望着明月出神。
离那个家伙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晚上，凌河却不知道再做些什么。
小小年纪，甚至还未踏足修行路，本来是一城顶尖的贵公子，却遭遇全家灭门的祸事，如今还沦为了阶下囚，可谓是人生跌到了低谷。
脚步声响起，那一身青衫的年轻男子从街道入口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没想着跑？”
凌河面无表情，冷冷道：“跑了以后怎么杀你？”
王小明笑道：“跟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胆量确实一天比一天大，看来破罐子破摔了。”
凌河扭过头，冷哼道：“要杀就杀。”
王小明踢了他一脚，“该走了。”
凌河愣了愣，下意识说道：“不是明天吗？”
王小明摇头道：“该做的事情做完了，留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家伙呢？”
凌河突然意识到什么，认真盯着王小明，脸色微白的道：“你杀了他？”
王小明没有说话。
凌河沉声道：“你杀了他！”
王小明摇了摇头道：“没有。”
凌河眯起眼睛，稚嫩的脸蛋上却满是沉默，一点都不信。
“他死不死都不重要，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王小明向前走去，笑道：“想要杀我可以，报仇也可以，但首先得让自己活着，问题在于你对现在的我而言，你没有任何的价值，这个道理你能懂？”
凌河继续沉默，然后抬头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中域最北端有座雪山。”
王小明缓缓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赶时间，走了。”
话音落下，二者身形，瞬间化为微风，在原地消失不见。
.....
北地边境，乃是一片冰天雪地，连绵雪山起伏，共有八十三座雪峰，严格来说，这里已经不算是魏都疆域。
迫于这些年魏都的威严，许多不服管教的修士，大多都从那中域繁华之地逃脱，来到这贫寒之地，只求一个自在。
这些日子，天雪山汇聚了不少游客。
每逢这个时节，天泉雪莲有概率在山顶出现，大多都想着来碰碰运气。
“来这里....做什么....”
一座雪山之巅，二人从天而降，凌河双手捂肩，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说话都有些结巴。
王小明笑眯眯道：“碰碰运气。”
他的目光向远方扫去，漫天的飞雪之中，寒气如潮水般化为实质，缓缓涌来，一座座若隐若现的雪峰，矗立在远方。
如今这个季节，每一座山的雪道之上，都有来这里观景的游客，来来往往，一座特意修建的高台之中，这时候就已经站了不少人。
“此地没有我要的东西，我去别处逛逛，你在这里等着。”
王小明说着，便要御风而去。
“等等！”
如此严寒的温度，大多数人都有修行护身，普通人身上也带着某些可以御寒的法器衣裳，凌河却只有一件单薄衣衫，这时候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但身旁这个家伙却毫不在意，仿佛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冷.....”他喘着大气道。
“冷就自己想办法。”王小明冷漠无情，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随着王小明的离开，仅仅片刻，更加刺骨的恐怖寒意瞬间涌入到了凌河的五脏六腑，他像是被冰冻住般，全身的血液凝固，手臂已隐隐有了冰霜。
这是数千米的高空，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心生恐慌，下意识看向远处的看台，用尽全身力量朝着那看台走去，可没走几步，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救....救.....”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万籁寂静，只剩下飞絮落地声，就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时，突然有脚步声朝着这面快速走来，模糊的视线之中，隐隐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爷爷，这里有人要冻死了！”
“我看看，咦.....快，把背篓里的火叶衣给他穿上。”
凌河全身无法动弹，却只觉得温度开始急速上升，像是一团火围拢了他，化解了那可瞬间将人致命的寒意，他恢复了些意识，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自己倒在狭窄的山道上，身旁站着一老一小两人，老的脸上遍布着不少皱纹，一张充满沧桑的脸庞上满是随和，小的跟他差不多大，一个眼睛很大的小姑娘，此刻正满脸担忧的望着他。
“这是....”他望着此刻自己身上披着的棕色草衣。
“这是火阳叶的叶子，将他织成大衣，看起来不保暖，但实际上温暖的很哎，我们采莲人都会特意去买的！”
小姑娘看见凌河醒了，顿时开心的牵起他的双手，然后在里面哈了哈热气，帮她取暖。
凌河从未跟外人有过这么亲切的动作，一时莫名有些不自然，缩回了手。
老人看着他，笑着道：“少年郎，怎么回事，来到这么高的地方，身上却没有保暖的衣衫和法器，是不是与家人走散了？”
凌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爷爷，接下来温度会越来越低，让他跟我们一起下山把，等会寒潮来了，就算有火阳衣也会被冻死的。”小女孩大大咧咧道。
老人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凌河道：“如果暂时没有去处，跟我们下山吧，暂时找个落脚地方，总不会被冻死。”
后者沉默了会，想起那个家伙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更不会管自己死活，然后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你们。”
等身体恢复了正常，他便跟着爷孙两人，走在下山的雪道中。
一路上，小女孩都叽叽喳喳的，似乎从没遇见过同龄人，兴高采烈的说着各种事情。
比如采莲人，便是雪山山脚村庄的村民人特有的职业，常年都会在天雪山上采摘当地各种不同的雪莲，然后通过跟修行界交易的方式来换取银两或者物资。
凌河心知肚明，这是一种最为艰辛的职业，在他们家族之中也有类似的模式，但是小姑娘这时候还小，没有这方面的认知，还很是天真活泼。
“你怎么这么白呀！”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哎。”
“你长的真好看，比我们村里的男孩子好看多了！”
“你是不是城里来的？”
“哇哇哇，那你们是不是很有钱，可以天天吃肉啊。”
凌河愣了愣，询问道：“你们吃不到肉？”
小女孩瞪大眼睛，“肉这么贵，怎么可能天天吃呀，采集雪莲很辛苦的，不能乱花钱。”
凌河哦了一声。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伸出右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不过这一次我们采到了好大一颗雪莲，可以卖好多好多钱哦，等卖了后我请你吃雪鹿肉！”
凌河哭笑不得。
快要到山脚时，有两个中年男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名眼睛如狭缝的男子，眼神如刀，主动停步跟老人闲聊，似乎也是熟人了，大致是各色雪莲的价格，还有这两年的收成。
另外一个男人则慢悠悠来到两个孩子面前，笑呵呵道：“老梁头，好福气啊，儿女双全，怎么样，这趟进山好不好玩。”
“好玩。”小女孩认真点点头。
“有见过好东西吗？”他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你们要买吗？”
小女孩认真问道。
中年男人眼神微闪，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后笑眯眯道：“没错，价格比别人高，你们这趟上山采了多大的？”
凌河微微皱眉，毕竟从小生活在以修行界为主的环境之中，无论心智还是阅人，都远远超过了同龄人，这时候下意识想要提醒这个天真的小丫头，但又怕露出什么破绽。
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小女孩一脸天真烂漫的点头，“有呀有呀，有好几头鹿，我追了他们好久呢！”
男人愣了愣，再笑着道：“没别的了？”
小女孩认真想了想，遗憾摇头道：“那就没了。”
闻言，那中年男人眼神略微有些失望黯淡，但还有些不甘心的望向一旁的小男孩，笑着道：“那你呢？”
凌河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要是想买雪莲的话，下次我们找到了可以卖给你们，但是价格要更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