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夫人拍着掌来耸苏蔓野肩头,被她巧妙地避过去。
“读书人的女儿,就跟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武夫世家不一样哈!”
平贵妃连虚伪的笑容也不想摆,扶着头去唤身后的宫女。
“本宫身子不适,拿个软垫来。”
好歹洇夫人还算是有眼力见儿的,谄媚地喏喏请辞。
“贵妃娘娘还望多考虑一番,东方家做助力,想来更稳妥些。”
平贵妃摆手让她出去,揉着额角叹气,苏蔓野仍旧默默饮茶,不说话。
揉完头,平贵妃才转头对着苏蔓野,笑容淡淡的。
“你倒是很聪明,话术也不赖,本以为娶了个庶女,规矩寡寡,没曾想脾气性格、说话谈吐还都合本宫心意。”
“蔓野嫁给他已是恩赐,不敢再奢求。”
苏蔓野装乖巧是很有一手。
“凭他东方家也想参局?”
苏蔓野不知作何反应,平贵妃却笑得嚣张。
“好好保着你的位置吧,闭嘴乖顺,程家不会亏待你的,否则……”
割喉的动作在她白皙纤长的手指下,也显得柔媚起来。
一时间信息太多,苏蔓野处理不了,便装傻去问洇夫人的事,“夫人说的纳妾……”
“凭她什么人,也想嫁进程家?”
平贵妃摸着自己的手指。
“你嫁进来,是因为尧儿坚持,否则苏家,我们也是看不上的。”
苏蔓野心里吐吐舌头,听平贵妃继续说。
“那姑娘,人是不赖,可谁家娶了她才是可怖,这倒霉嫂子像朵赖皮花,又淫又蠢,掸都掸不开的臭气熏天。”
苏蔓野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通脏话惊到。
“我见她很是敬重娘娘。”
“苏家闺女,你记住,”她拿帕子去擦刚刚做割喉动作的手指尖,“媚上者,必定欺下。”
“可惜她那病鬼丈夫,还不知道她在家养了个面首呢。”
苏蔓野揉了把脸,胡乱说些恭维她的话,只希望这倒霉时间赶紧过去。
平贵妃与苏蔓野说了那许多,似乎也不在乎更多说一些,大概是明白既上了她程家的贼船,也便是一体一位的。
俯下身,看着苏蔓野,“苏家闺女,本宫知道你与乖侄无甚相爱,但有爱也好,无爱也罢,有什么要紧?”
苏蔓野抬头看她,问题也脱口而出:“可贵妃娘娘一直宠冠六宫,想来也是因为有爱如此。”
平贵妃听见苏蔓野拿她作例,笑得弯腰。
“皇家的真心更是不要紧,你不会果真以为这么多年的盛宠不衰,是因为陛下的爱?”
“可……”
“是因为本宫的弟弟在前朝得力,因为本宫治下得力、后宫井然,所以才得以这么多年在陛下的面前说得上话,本宫争也好,斗也罢,争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本宫争的,是一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懂了吗?”
苏蔓野见她根本不避,摆明了要把她拉入阵营,刚想开口问,她便像提前知道了似的,莫不在意地开口。
“对付女人算什么本事?”
“你对付完这个,总有那个冒头,这个肚子不中用,总有另一个有运气的肚皮。”
“来来去去,回回往往,斗来斗去,打得都是苦命人。”
“我才不想斗女人,我只想做掉上头坐着的那个。”
苏蔓野瞬间就听明白她的意思,表情虽然平静,实际心里早就如棒槌击鼓,闷声沉响。
决然狠辣的贵妃,聪智沉稳的太师,连程烬玄也在蛰伏。
隐忍惠极,三人紧紧相依,像是铁箍的木桶,分不开也砸不烂。
当位者的对面,确实是一群豺狼虎豹。
平贵妃继续去擦自己的指尖,说道,“本宫很是欣赏你,若非嫁与尧之,本宫会带你进宫。”
苏蔓野刚想说不愿进宫争宠,平贵妃就打断她的话。
“为你博个好前途,六尚局的尚仪就很适合你。”
短短几刻钟苏蔓野在贵妃这儿便数次受到震撼,实际心里已有些敬佩她。
苏蔓野心中敬她,以茶代酒,向她行了个规规矩矩、正式得体的待上之礼。
真心实意笑起来时,平贵妃眼角的血溪便像是流淌起来一般灵动,“小女儿家,现在才认真待本宫,是不是?”
苏蔓野知道她比自己厉害得多,耍小聪明肯定要自讨苦吃,便喏喏地笑了一声,道:“是。”
“倒是实诚得很,慢慢磨练罢,小女儿。”
平贵妃竟伸手摸摸苏蔓野的头发,歪着头,温柔地笑着。
她心里想着,哪儿有程烬玄说的那样严重,平贵妃是个很好的人。
日暮偏西,予欢在苏蔓野耳后交代道:“我们该回去了,夫人。”
苏蔓野起身请辞,平贵妃看着她姣好的脸。
垂下睫毛。
苏蔓野歪着头,看着平贵妃将刚刚擦得光亮的指甲拢起。
伸手敲击桌面。
“咚咚”两声。
殿外突然涌出数以百计的带刀侍从,将静丰殿团团围住。
苏蔓野站起身,上前一步,看着刀光与剑影。
转过头,似笑非笑,“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平贵妃静静地望着她。
“闺女,别怪姑母心狠。”
残阳败落,黑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