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程烬玄唤他，沧渊上前一步道：“回少爷的话，快寅时了。”
说话间又是三四板下去，每打一下程闻川的身子就颤抖一下。
程烬玄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道：“爹，昨日沈家那事儿，你找着解决的法子了没？”
程太师不说话，歪着头看他一眼，程烬玄懒懒散散：“再耗下去，您这早朝还上不上了，沈家还解不解决了？”
程太师没头没尾地说道：“傍晚过来下棋。”
“知道了知道了。”
程烬玄不耐烦一般摆摆手，程太师的脸上却莫名其妙露出个极浅的笑容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那儿深深地往下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程大夫人上前搀着他的手臂，动作显得有些匆忙，二人从侧门离开，背影消失。
程烬玄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行了，停下。”
那家丁极听他的话，瞬间就住手。
程闻川一见家丁收回板子，回头趴在地上，抚摸三姨娘的脸，嘴里可怜地唤着：“阿娘，阿娘……”
程烬玄牵着她的手，从边沿走下去，站在被打晕过去的三姨娘身旁，只看了一眼便说：“这教书先生倒没大事，三姨娘被打断脊背，命能保，人废了。”
说完，他对着院子外唤：“阿澜。”
阿澜极快地屈身进门，身旁跟着两个提药箱、上年纪的大夫。
他们低着头不说话，进门后，飞快地蹲下身探看已经晕过去的二人。
一旁的家丁木板上仍旧在滴滴答答地淌血。
“程烬玄，你什么时候请的郎中？”
“醒来后不久，交代阿澜去请的。”
程烬玄低着头去看满地的血，淡淡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是什么事？”苏蔓野不可置信。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蔓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爹？”
程烬玄不在意地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想来想去也就这点破事，照三姨娘的性子必然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她能握在手里的也就二妹，否则小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二妹一来，我爹肯定不为所动，我娘么，虽怜惜她却无可奈何，我倒是能救，只不过与我有何关系，我那时不想你来，就是知道你肯定会忍不住救下她们。”
“后来我松口是想到，我娘自诩管事了得，总来我院中找你不快，经此一事，让她明白管得再好有什么用，人不是木头，管不住的，别再来找你麻烦。”
苏蔓野看着他淡然的神色，有些后背发紧，程烬玄等待许久等不到答复，转过头去问：“你怕我么，蔓蔓？”
“我只是觉得你把我们都看得很透。”
“这么多年我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实在无甚新意。”
程烬玄说完，转头看着正在擦眼泪的程闻川，“不错，你很聪明，知道求谁最有用。”
程烬玄早就止住哭泣，侧仰着头看程烬玄，显而易见地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忽然对着苏蔓野跪下，正经地开口道：“谢嫂夫人垂怜。”
她受不起这样大的礼，后退一步却被程烬玄抵住后腰，“该受的，你帮她保住生母。”
“你爹叫你去下棋是什么意思？”
程烬玄的脸色依旧不变：“我爹心知肚明我要救，他老狐狸一只，肯定要我拿些什么作交换。”
“他一直知道我不算笨，想知道我成长到什么地步，我避其锋芒，他碰壁许久，如今给他抓到把柄，以棋观人，他最擅长这个。”
头顶的天灯摇晃，教书先生晕过去前，仍然紧紧地握住沙筱的手。
“蔓蔓觉得感动么？”程烬玄搂着她的肩问。
苏蔓野点头，程烬玄便笑起来：“蔓蔓，想不想打个赌，我赌他们不出半年必然潦倒收场。”
“怎么可能？”她皱着眉道，“这样难的处境度过去，怎么会不出半年就要散？”
程烬玄但笑不语，问她道：“蔓蔓想赌什么？”
“赌就赌，我若输，到时我为你作一幅画。”
程烬玄的眼睛都亮了，赌约加码，“若我输，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我必倾尽全力达到。”
郎中简单地处理完伤口，回报说，三姨娘下身不能动，教书先生壮硕，底子更好，倒是将养好的话还能全须全尾。
阿澜便从门外进来，“少爷，马车备好了。”
“你要把姨娘送到哪里去？”
程闻川大吃一惊，抱紧沙筱的脑袋，猛地抬眼，满脸都是戒备。
“送到郊外的庄子里去将养，你就留在这里，每月初二、廿二爹不回家，你可以出门去和她待一整天，日落前我会派马车去接你，你娘确实犯了错，如此安排已是无奈之举。”
程闻川委屈地撇撇嘴，却也明白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从鼻腔中出气，“谢谢哥。”
门外的马夫有条不紊地进门搬人，程烬玄嘱咐阿澜送程闻川回自己屋里去睡觉，牵着苏蔓野的手，慢慢地踱回他们自己的院子里。
苏蔓野忽然觉得，程烬玄不仅聪慧，更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他嘴里从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实际上所有的事情，在他的手下都能做到一环紧扣一环，走一步看三步，料事如神。
虽然已擦洗干净血迹，她仍然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味道，怎么也睡不着。
看着身旁之人如山峦起伏的侧脸许久，很小声地叫他的名字：“程烬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