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里出来时已经月落树梢，被云层盖住。
程烬玄站在院内，心里那一团无名火仍旧无法压下去。
他知道纳妾是必然的事情，知道子嗣有多重要。
他没来得及告诉她，他不在意这些，若是他母亲执意，他就带着她离开京城。
可是这一切的计划在听到那句“没有孩子前不要回来”里归于灰烬。
于是他心中憋闷，又做了错事。
程烬玄烦躁地将院子里枯枝折断，转过身看见屋子里燃起的一盏小烛台。
阿澜颤颤巍巍地再次将熏香呈上来，他扭头看了一眼，问：“这又是哪里来的？”
“拂雀姑娘吩咐人备下的。”
程烬玄反应一会儿，硬是记不起拂雀的样貌，偏过身，“不去。”
他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越想越生气，蹲下身拿刚刚折断的树枝戳地上的沙石。
阿澜看着自家少爷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少爷今夜不去的话，难保少夫人明日不会挨老夫人的训诫。”
程烬玄抬头看了一眼阿澜。
他咬着上下两片嘴唇，一脸的无辜样子。
单手提起熏香，程烬玄走在阿澜的身后，“带路。”
“是。”阿澜听话地提起灯笼，走出院子。
“阿澜，你的警惕性变弱了。”
二人走在昏暗的廊道内。
“少爷？”
“这香有问题，你竟也闻不出。”
阿澜一听，脸色骤变，俯下身去细细闻嗅，果然，一股极细微曼陀罗花、白芷和草乌味被浓浓的麝香气所掩盖。
是迷魂散。
阿澜连忙接过那盏香，“她想做什么？”
程烬玄伸手拿回香炉，一脸的不在意，“去看看就知道了。”
拂雀的院子离主院很远，主仆二人走了许久才到，院门外挂着红色的灯笼，喜庆热烈。
照顾拂雀的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名唤小折。
那小折一见他来，脸上忙堆上讨好的笑意，“主儿在屋里等少爷好久了。”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阿澜提起十二万分警惕，终于闻出那不是催情香，是安眠香。
“招式这么多，您说这拂雀姑娘是想做什么呢？”阿澜低声问。
程烬玄轻嗤一声，未回答。
进了里屋，小折俯身请入，阿澜抬眼看着程烬玄的背影，祈祷今晚不要出事。
屋内，拂雀身着轻纱蝉衣，伏在榻上，声音娇柔。
“少爷，您来了。”
不知为何，他想起刚成婚不久那些时候。
苏蔓野不愿意和他一块睡觉，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用力把他推到床沿边。
她个子小，力气也不大，老是推不动，他为了帮她一把，佯装翻身。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她在耳畔做法，“摔下去、快摔下去。”
那时他总是装作睡姿不好，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调整动作，就那样抱着睡一夜，什么也不做。
拂雀生得漂亮，不是明艳的美，是温柔无害、小家碧玉的美。
“嗯。”
程烬玄坐在桌案边，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如柳枝般柔软，“妾名唤拂雀。”
“多大了？”
“十、十六。”拂雀一面答着，一面从榻上走下来。
肤白如雪，她伸手看茶，露出一截白腻腻、滑溜溜的手臂。
程烬玄沉默着端起茶，还未入口，忽而想到什么似的放下茶杯。
“拂雀。”他唤了一声。
借着烛光，拂雀看清他的五官，果然如她娘所言，程家人，好看得蛮不讲理的。
只是那只浑浊的眼睛让她感到害怕。
“少爷。”再害怕也不得退缩，她换上如宠物般讨好的笑意，挨近听令。
“你进我内院的第一杯茶，该是我送予你。”
说完，程烬玄将茶杯推到她手边。
拂雀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不适，程烬玄淡淡地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果然，这杯茶有问题。
她有些难耐地摸摸肚子，又抬眼去看程烬玄的表情，还未张口，他接过茶杯。
“是下人们说，不许你喝水的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拂雀忙点头。
程烬玄了然地颔首，一饮而尽。
刚一下肚他就皱起眉头，似乎是加强药性的茶，入口生涩带苦，她的药量下得太猛。
不过他一早有准备，待拂雀转身，将茶全吐了。
拂雀回身去拿书册，有些小心翼翼地端到他身边，说是情诗。
程烬玄看着她时不时地往上瞥着，观察他的神态。
他掐算时间，伏身趴在桌案上佯作睡着。
拂雀小声唤了几句“少爷”，见他没反应，飞快地走到屋门口：“小折，过来。”
侍女很快地听令进屋，二人默不作声地将他扶到榻上，弄乱衣领。
他差点没忍住起身，将两人打发去卖了。
做完这一切，小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主儿，这样大少爷一早起来，该不会起疑吧？”
拂雀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信，焦虑地走来走去，“只能这样，明日事儿，明日再说吧！”
“可是您一直这么抗拒着，总也不是个事儿。”
拂雀的表情可堪称不耐，“就这纨绔，凭他什么身份，也配近我的身？”
小折见劝不动，也止了心思，又说：“那老夫人给的白帕子……”
“什么老酸腐东西，还落红，笑掉大牙。”
话罢，她伸手去小折的手上划了一道，滴落血渍，递给她。
“明日你拿着这个去回复。”
小折点头离开，拂雀皱着眉，将自己的衣裳扒拉凌乱，躺在一侧。
很快，身后传来规律的呼吸声，程烬玄慢慢睁开眼睛。
将手搭在她的腕处。
果然，怀孕一月余。
他坐在一旁，细细地想了一夜，决定认下这个孩子。
他不舍得苏蔓野生育，实际根本也不喜欢孩子，倘若她一定要个交代，就给她一个交代。
只是，在那之前，他也想要报复回去。
她不是把他往外推么？
那就真的睡在别人那里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