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的太严重了。”程烬玄不被她的情绪感染,低头吃饭。
她心中憋着一团火,被他的态度气到手指尖微微颤抖。
“我不需要。”
程烬玄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拂雀的丫鬟来请,他已经起身走到她身边去,坐下。
苏蔓野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
脑子嗡嗡地一直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水汽席卷全身。
黏哒哒、湿漉漉的裹挟着她。
她捧着脸,有些难过地擦拭手背干涸的血迹,转过身默默吃饭。
予欢见她的背影寥落,有些不忍,上前为她添茶。
“予欢。”苏蔓野小声唤她。
“夫人,何事吩咐?”
“她比我更乖巧听话和懂事,连孩子也说给出去就给出去,是不是?”
予欢心中一惊,她没想到苏蔓野竟然开始反问自己。
她从前不会在意这些,或者说,因为根本也不在意程烬玄这个人。
夜宴结束,程烬玄护送拂雀回屋,苏蔓野独自一人走在回院的路上。
“予欢,我觉得,他也不那样看重我了。”
“夫人多思。”予欢不知安慰她什么,只好捡些好听的话说。
“他在怨我不给他生育。”
予欢无奈叹了口气。
夫人平时不是挺聪明的,怎么想不通这个道理?
“少爷不是气这个,他是怨您把他往外面推。”
“可我做错了吗?”
予欢伏身照路,不敢说话。
“我不知道当家主母要做什么,宽容、大度,我都试着去做了,他凭什么生我的气?”
“夫人,”予欢算是明白,她是真委屈着了。
“或许少爷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可能,需要再多一些的安全感。”
“什么安全感?”
“您再坚定选择他一些,不要宽容也不要大度,或许就不一样。”
苏蔓野听得似懂非懂,“那我要做什么?”
“破局的方法很多,主动求和,告诉他,你想要他回来,少爷肯定就会回来。”
“我不愿意,凭什么要我低头?”
“或者,还有更极端的方式。”
“什么?”
“魏公子说,他想见你,一个月之后,魏公子会找到时机。”
予欢递这个消息给苏蔓野时,心中也衡量许久,她是程烬玄的人,是他的得力部下。
可当二人争执时,她想的却是,若是苏蔓野不开心的话,带着她,重新换个家。
予欢一直觉得,少夫人身边的所有人,不论是魏公子还是尹先生,都比她的主子更适合夫人。
他们学识相当,认识相近,就算感情耗尽,也会相敬如宾。
可嫁给程烬玄不一样,他们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甚至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可是他又太过执拗,不停地追逐强迫,勉强维持现在的关系。
二人的一切都隔着一座山,他却执意要做愚公。
走到这一步,也不意外。
苏蔓野托人给拂雀送去小孩儿满周的小虎头鞋,她不会女工,是予欢的手艺。
拂雀是个聪明人,一早备上茶点,请她看戏。
程家人都不爱看戏,只有拂雀喜欢,程烬玄从外头请来的戏班,养在院子里,为随时给她唱戏听。
苏蔓野看着她的神色,乖顺讨巧,的确是个人都会喜欢的性子。
“你坐下吧。”苏蔓野伸手端起茶碗。
台上的青衣小生开嗓,敲敲打打、热热闹闹,苏蔓野听不懂。
一旁的拂雀偏过脸去,静静地听着,瞧着性子也不是个闹腾的。
“是……平剧?”苏蔓野见她迟迟不开腔,反倒先开口问道。
拂雀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是越州戏,妾是越州人。”
苏蔓野点点头,“越州人,常说是温婉的。”
“夫人懂得多,妾不明白这些。”拂雀仍旧看着戏台上那个青衣小生。
苏蔓野见她扭过头去,自讨没趣,也讪讪地看戏。
“夫人,”戏至一半,拂雀转头向她递茶果子,“少爷说,拂雀这一胎,要交予夫人养大。”
苏蔓野不解地扭头看她,拂雀伸手拿过桌案上的青石榴,用指甲扣开一个口子,一粒一粒剥进碗中。
“少爷安慰拂雀说,还会有的。”
她葱白粉嫩的手指继续剥着石榴子。
“可是拂雀又想,到时,那孩儿该如何称呼呢?好事的下人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他又该如何想呢?”
苏蔓野仍旧看着拂雀的动作,她不紧不慢地剥着。
“妾自然相信夫人必定会视如己出,可是这其中的血脉联系,是无论如何也抹除不去的。”
拂雀说着话,剥了满满一盘石榴,递到苏蔓野手边。
“夫人尝尝看。”
苏蔓野捏起一颗,还未成熟的石榴子又酸又涩,极难入口。
“还未熟透。”
“是呀,”拂雀也捻起一颗石榴,面无表情地吃下去,“还未成熟的石榴,本该牢牢抱紧,等待红透,却被人剥开、摘下,一粒一粒摆在盘中,所以,它只好生涩得难以入口。”
苏蔓野抬眼看她。
她听懂了拂雀的意思,没有成熟的小石榴,早早地被剥离母体,的确酸苦。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孩子。”
苏蔓野说完,在拂雀惊愕的眼神中带着予欢回到院子中。
还未进门,便听见月晚哭爹喊娘的声音,说是本该给她的宝贝物什被下人全送到拂雀那儿去了,偏偏程烬玄不管不顾。
苏蔓野让人去向拂雀取,却被告知程烬玄交代过,谁也不许动拂雀的东西。
“我的命令。”她对着回报的下人说。
那下人神色恐惧,却仍坚持道:“少爷交代过,您的吩咐也不行。”
她站在那儿,忽而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