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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北勤王那边才给了回应。

如所预料的一般,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计划的部署肯定没那么简单。

西勤王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又怎么可能不设防。

所以在联合北勤王的同时,西勤王那边,萧霁危也照样跑,打着和稀泥的旗号装殷勤,这样一来,才使得西勤王没对他设防。

在他看来,萧霁危想登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西部比北部势力大,他想坐上皇位第一个自然是要得到他西部的支持。

可他没想到,人家想的压根不是他的支持,而是吞并他!

宫变这天,他撮了一场局,设立了一场鸿门宴请二人前往,借着摆和气酒的名义把西北勤王都请了来。

北勤王因为与他的合作,自然演了一场好戏,所以当变故发生的一瞬间,西勤王这边分明始料未及,就这么被北勤王拿下。

萧元捷冲上前,抓住萧云毅的衣襟,直接揍了他一拳头:“让你跟我抢吉娜,我揍不死你!”

萧云毅想反抗,被张远等人拿剑指着喉咙,彻底不敢动。

西勤王这时候才知晓自己上当,看着萧霁危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魔头:“你算计我!”

萧霁危走到西勤王面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才道:“四叔,兵不厌诈,这是我在大炎时,温将军教我的,现在,我把这四个字送给你!”

西勤王还想说话,这才发觉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萧霁危,你个骗子,你个小人,你竟做这种食言……”

萧云毅还想说什么,被张远也塞了一颗药,这下子,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萧霁危站起身来:“押下去!”

张远立刻让人上前,给两个人戴上手铐脚铐,命人拖着二人离开。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北勤王有些意料不到,虽然刚刚打斗之时,废了一番力气,但没想到西勤王这么些年居然狂妄到这种地步,连这样的场合也丝毫不设防。

他看向萧霁危:“太子答应我们的事情可还算数?”

“当然!”他伸出手来与西勤王撞拳,“从今往后,还请三叔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

“那我与吉娜的婚事?”

萧霁危拿出早准备好的圣旨给他:“我已求了父皇提前准备好,你过目。”

萧元捷拿了圣旨,当看见上头呼伦吉娜的名字,笑得合不拢嘴:“父亲,我终于可以娶吉娜……父亲?”

他目瞪口呆看着北勤王脖子上的那道血痕,而后猛然丢了圣旨拔出佩剑:“萧霁危,你个畜生,我杀了你!”

他刚把刀拔出来,身后,张远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萧元捷还来不及说话,人已经“噗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北勤王立在那里,呆呆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他伸出手,转动着眼珠子,僵硬地指向萧霁危:“好……好毒的心!”

话音未落,他已经倒了下去,摔在了萧元捷身上,父子俩就这么一道死在了酒桌上。

萧霁危拿出手帕擦着匕首上的血:“抱歉,若是留下你们,我永远受制于人,而我,最不喜欢被人掌控!”

有人猛地推开殿门走了进来,当看见室内的一幕,他的身形摇晃,目瞪口呆盯着萧霁危:“你……你为何要杀他们?”

“父皇!”萧霁危反应过来,连忙换上一副受惊的脸,“有西北勤王在,儿臣永远受制于人,父皇就是因为太过仁慈,所以这么些年才被人拿捏,连皇位也坐得不稳固!”

皇帝大怒:“可他们是你的亲皇叔,是孤的亲兄弟!”

萧霁危垂眸:“在皇家面前,只有利益,没有手足!”

皇帝手指着他,终于怒不可遏起来:“你……你……”

他说了好几个你,却愣是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随后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下去。

“父皇!”

萧霁危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皇帝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同时,猛然抓紧了他的手臂:“放……放过……老四!”

话音落,他便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皇上!”

随行的宫人跟着进来,看见这一幕大吃一惊。

萧霁危看向来人:“父皇身子不适晕倒了,快送他回宫,宣太医!”

宫人看清里面的一幕,一个两个吓得不敢吱声,正要送皇帝走,萧霁危冷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今日这里的事情,本宫不希望有一个字传出去,否则,你们知道后果!”

宫人唯诺应了一声,大气不敢喘一下,搀扶着皇帝走了。

等到众人离去,张远这才看向萧霁危:“殿下,那西勤王和萧云毅世子呢?”

“不留。”

他大步离开了屋子,待回到东宫,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和鞋子上全是血。

刚才萧元捷的血喷了他一身。

“殿下!”春生迎上前来,看见他身上的血后大吃一惊,“成功了吗?”

“太子妃呢?”

“依照殿下的吩咐,刚刚才她的吃食里参了些凝神的药,这会儿正在午憩。”

萧霁危点了点头:“拿身衣服来。”

他去书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来到寝宫。

榻上的温寻儿在药力的作用下正睡得沉。

她半边脸露在外面,头发铺散在枕头上从萧霁危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洁白的颈项。

一路之上的恐惧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平息。

他杀了人没错,以前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可这一次,负罪感却尤其的重。

他知晓,与人交易,他该信守承诺,这是作为合作者最基本的道德,可北勤王与西勤王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以前二者压制,他们尚有可以顾忌的地方,若是日后真的北勤王独大,凭他一个刚刚登基,毫无实力的外来子,如何夺得天下大权?

斩草要除根,留着他们只会为日后带来麻烦,与其由着他们左右自己,倒不如一次性解决!

皇家从无兄弟情义,他也不相信北勤王日后会老实本分!

最最重要的是,倘若北寒和大炎真的开战,他没有信心可以保护好她!

所以,为了她,也为了他的皇位,西北勤王,一个都不能留!

此时此刻,牢房之内,西勤王和萧云毅还在哪儿去期盼着萧霁危说话算数,因为就连他和张远塞下的药丸都是他们之前演练好的好戏!

所以当听到北勤王和萧元捷已经伏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西勤王竟有些失神。

“死了?”

“不错,死了!”张远在他面前恭敬一礼,“所以殿下让我来通知西勤王,您可以安心了!”

西勤王隐约感觉到什么不对:“之前不是说好的,不伤性命吗?太子怎么说话不算话?你让萧霁危来见我,我要问问他,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虽然起北勤王不过,但他是我兄长,我没存杀害他的心思!”

“看来西北勤王果然如传闻所言,兄弟情深!”

“你一个跑腿的在这里狗叫什么?我要见你们太子,萧霁危,让他过来!”

“抱歉,西勤王,太子现在在处理登基的事情,不过他嘱咐过我,亲自来送你们一程!”

西勤王一愣,当即后退:“你想干什么?”

张远拔出手里的刀,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朝着西勤王捅了过去。

这一刻,西勤王才发觉自己服下的那颗药并不是假药,他身体里的力量竟不知何时流失了,根本抵挡不住张远那一击。

那一头的萧云毅看见自己父亲死了,一个劲儿大叫,张远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拿了一根绳子上前,送了萧云毅上路。

一场夺位之争就此彻底拉下帷幕。

温寻儿是被萧霁危给吵醒的。

她愣了三秒钟才抓住萧霁危的衣袖:“事情怎么样了?西勤王擒住了吗?”

“嗯。”萧霁危淡应了一声,“从此后,没有人阻止我们了!”

温寻儿含糊应了一声,却又精神一震:“什么阻止我们?”

萧霁危抬起头来:“我答应过你,会为你争取的!”

温寻儿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之前她问她大炎与北寒有没有可能会开战的事情,毕竟一旦开战,首当其冲的就是温家,而她不想让温家有事,当时萧霁危说过他会争取。

她脑回路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北勤王是支持你和谈的?”

萧霁危沉默了一番:“算是吧!”

温寻儿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到时候,我让父亲去跟顾允之说说,只要两国不开战,我们给上足够的诚意也是可以的,对不对?”

她言下之意,萧霁危听得懂。

无非就是利益的交换,不算什么大事,哪怕是割让了国土,只要不开战,只要不会让她不高兴,都不算事。

他应了一声,凑上去继续亲她。

“那我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诚意?”

温寻儿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不知是因为经历了上次的事情还是怎么,心口居然有些发热。

她别开视线,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等回太子府行不行?”

萧霁危沉下身子:“以后,宫里才是我们的家!”

他不容拒绝的姿态已将他今日的目的摆到了台面上,温寻儿再不知道就是傻子。

她脑袋一团浆糊,还在努力想着可以用什么理由去拒绝他,结果指腹无意摸到了他的后背。

当掌心摸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温寻儿身形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她知道这些疤痕,也看过这些疤痕,除了他的四肢以外,不止他的后背,甚至身前也有。

而这些,是曾经的温寻儿留下的痕迹!

萧霁危捉住她的手,捕捉到她眸底的愧疚,淡然道:“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温寻儿抬起眸光,好一会儿才道:“那你确定你要的人就是我了吗?”

萧霁危盯着她的脸容看了看,最后停留在她眼睛上,手指拂过她的眉眼:“一直是你,从未变过。”

温寻儿冷哼一声:“那李云霓呢?”

话一出口,她脸色顿时一白。

李云霓已经死了,她着实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及她!

萧霁危注意到她的一场,扣住她的下巴:“你我之间,没有别人,我娶的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只要,你不要离开我!”

温寻儿有些心虚。

离不离开这件事,她不敢保证。

萧霁危也知道,现在还并不能改变她的想法,不过不要紧,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会让她想逃都逃不掉!

“父皇说,如果两国真的开战,只有一种可能让你不会成为人质!”

“什么?”

“当北寒人!”

温寻儿拧眉:“我是北寒人还是大炎人,这是出生就决定的,改不了!”

“不会!”萧霁危盯着她的眼睛,气息有些不稳,“只要你怀了我的孩子,便是真正的北寒人!”

“萧霁危!”

温寻儿的喊声淹没在窗外呼啸的风声中,张远处理完事情来的时候,被春生拦在了门外。

“殿下嘱咐过,若是张大人来了,还请先候着!”

张远应了一声,隐约听到什么之后扫了一眼屋内,随后移开脚步去了院子外等。

春生看着外面的天,他原本该为萧霁危高兴,毕竟他盼了这么久!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切的尘埃落定只是表象,未来,恐怕有更大的风雨在等着他们!

一个时辰之后,房间里传来了动静,是萧霁危出来了。

“殿下,张大人来了!”

萧霁危看向院子外:“让他去书房。”

春生应了一声,先一步走了出去,萧霁危看了一眼身后,关上房门出去了。

屋内,温寻儿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可是突然之间失去了女孩的身份,怎么有种怆然若失的感觉呢?

外面声音嘈杂,有很多脚步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温寻儿挣扎着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裹上斗篷来到门口,询问外面的下人:“出什么事了?”

也在这时,她才察觉到外头的动静更大了一些,好像是军队的脚步声。

她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去,自然不知道外面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日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宫人自然不知晓那个看上去比北寒人柔弱了数倍的大炎长大的太子,手段凶狠起来会那样可怕。

西北勤王!

包括西北勤王的家眷、亲眷,两个部落三百多人,就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一个活口也没留!

自北寒开国到现在,从未有过这样残忍的灭亲之法,空前绝后,令人闻风丧胆!

这样子的太子,下人便是看一眼都已经腿抖,哪里还敢说外面的半个字?

“回太子妃,奴婢们并不清楚!”

一致的不知道。

温寻儿很想出去看一看,可她腰酸得很,双腿还打颤,着实不是出去的最佳时机。

“秋月红缨呢?”

“回太子妃,她们被春生带出宫了,说是太子殿下吩咐,让她们去太子府取一些日用品,怕是要晚一点才回来。”

温寻儿点了点头,摸向空空如也的腹部:“那有吃的吗?我饿了!”

宫人立刻命厨房给她上了晚膳。

另一边,有嬷嬷进来给她更换被褥,温寻儿本想阻止,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起来。

入乡随俗,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这些事情不可能亲力亲为,她能自己收拾一次,难不成次次自己收拾?而且,也不存在她亲自去洗被褥!

她面上有些热,假装镇定自若,安安静静吃东西。

等用完了晚饭,躺在干净柔软的被子里,温寻儿也睡不着,便捡了本书看,而外面的吵吵闹闹一直到亥时才逐渐熄灭,可秋月和红缨仍旧没回来!

温寻儿渐渐犯困,这才丢了书继续休息。

再醒来是被身边人的动静吵醒的,温寻儿迷迷糊糊睁开眼,连连躲闪:“萧霁危,你住手!”

萧霁危听着她动怒的声音,窝在她耳边低笑一声:“听说你睡了一下午,睡得可好?”

温寻儿脸上有些挂不住:“还不是你的错!”

话刚说出口,她便察觉到这话太暧昧,立刻收住了:“今天下午外面怎么了?怎么那么大动静?”

萧霁危脱了衣服进被褥,把她捞了过来:“勤王的势力倒了,宫中的一应守卫自然该更换成我们自己的人呢,所以张远下午都在安排这个。”

原来是这样!

“我还没细问你呢,西勤王真的倒了?他上当了?”

萧霁危眸底动了动:“他即便是不上当,只要进了宴会场便跑不了,我早已让张远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

为防谨慎,还是过后调的人过去!

也不知道这两个勤王是因为他从小生活在大炎的缘故,还是自他来到北寒后,一直腹背受敌节节败退的缘故,这才对他极为轻视,毫不设防,竟双双跌入他的陷阱,被他一网收服!

想到这里,萧霁危又看向温寻儿:“这两日你先别出来了,宫中岗位调换,人多眼杂,不太安全,秋月和红缨我让她们暂时留在太子府两天,过几日,等情况稳定下来,我再让她们进宫。”

温寻儿不疑有它,点了点头:“行,听你安排!”

萧霁危似乎既喜欢这句话。

他眉目轻抬,凑上前来。

一连三日,每到白天,外面的动静便起来了,温寻儿听从萧霁危的嘱咐,这三日都没出门,留在房中看书写字打发,当然,最主要是,她也不方便出门!

她是没想到萧霁危那种初次见面时弱不禁风的小子有一日,体力会那么好!

他食髓知味,迷恋上瘾,逼得温寻儿连觉都不敢睡了,每到晚上便拼命练字,到了白天便又拼命补觉,只是即便这样,同处一室的她仍未逃过魔爪!

她甚至都开始后悔,那日妥协的决定了!

第三日下午,外面竟然下了场雨,这对北寒来说十分稀奇。

这地方基本都是下雪,下雨的时候少之又少,难得看见一场雨,温寻儿在屋檐下坐了一下午。

到了第四日早上,外面吵闹了数日的动静终于消失,整个皇宫恢复了平静,秋月和红缨也终于进宫了!

一看见温寻儿,秋月就哭,死死抱着她:“小姐,你没事吧?这几天快吓死我了,可我又进不了宫,快担心死你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温寻儿看着她,“我在东宫每日吃好喝好,风吹不着雨打不着,难不成,你还担心有刺客敢跑进东宫不成?”

“我这不是害怕吗?毕竟宫里有了这么大的变故!”

温寻儿只以为她是说西勤王被擒的事,点了点头:“也是,这几天,外面的动静快吵死了!好在今天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她让二人进殿:“吃过了没?我让人传午膳进来,我们一起吃!”

红缨仔细瞧她的模样,数次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红缨姐”温寻儿奇怪地看着她,“有什么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你是我师姐又不是别人!”

“太子殿下这几日回来过吗?”

温寻儿脸上有些不自在:“这里是东宫,他不回来他去哪儿?”

“那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小姐,你没受伤吧?”说着,秋月就抓过她的手,拉开她的袖子瞧,结果却瞧到了一堆可疑的红痕。

秋月一愣,温寻儿已经抽回了手,轻咳一声:“那个,你们是怎么了?刚回来怎么神经兮兮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秋月正欲说话,红缨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她对着温寻儿笑道:“没啥,我们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太子妃,我们先下去休息了,明天再来陪你!”

说罢,她不由分说拉着秋月一路走了出去。

“你们吃了再走啊!”

温寻儿站起身来,对着满桌子的饭菜无奈叹了口气。

只能自己吃了!

吃完了饭,天色还早,她打算出去转转。

换上衣服出门,刚出东宫,外面的宫人们一个个对她不知道多恭敬,隐隐还似乎有些瑟瑟发抖。

原本一个两个,温寻儿还没感觉有什么异样,直至瑟瑟发抖的人多了,她才终于觉出不对来。

她转过身,追问近在咫尺的一名婢女:“他们都怎么了?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婢女连连摇头:“奴……奴婢也不清楚!”

温寻儿拧了拧眉:“你怎么也一副很怕我的样子?我打过你吗?”

那丫鬟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妃饶命,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温寻儿紧蹙眉头,目光扫到身后剩余的宫人,结果他们一个两个都把头埋到了胸口,整个人都在发颤。

她心头越发疑惑,只是也不欲为难这些宫人。

“太子殿下现在在何处?带我去!”

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春生总知道吧?他在哪儿?”

终于有个宫人小声开口:“春总管应该在内务府。”

“带路!”

宫人只能在前面带路。

春生果然在内务府。

他正在指挥着裁缝宫人赶工,温寻儿注意到他们好像在赶制一件黑色的衣服,有绣娘针下的布料上已经出现了龙纹,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在做龙袍。

看见温寻儿,春生一怔,连忙迎了上来:“太子妃,你怎么来了?”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春生应了一声,吩咐了一句里面,立刻跟她走了出去。

温寻儿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山石的后头:“近来宫中发生了何事?怎么宫人都一副十分惧怕我的样子?”

春生笑道:“太子妃身份尊贵,宫人看到你害怕很正常!”

“可他们从前也没见这么怕我啊!”

“太子妃从前也不怎么出门,宫人遇见你的机会少,或许是你没注意他们看见你的模样!”

温寻儿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她心里头还是存了几分狐疑。

“那天太子降服西勤王之后,后面可有发生什么?现在朝堂是什么局面?”

“西勤王降服之后,朝臣们没了主心骨,自然不会再反对殿下,皇上那边退位的诏书已经下了,刚才太子妃也看到了,内务房这边正在赶制殿下的龙袍,待龙袍赶制出来,便会举行登基大典,届时,太子妃身为太子殿下的发妻,封后大典自会和登基大典一同举行!”

“这么快?”

扳倒西勤王才几天,是不是太顺利了点?

“北勤王没有反对吗?”

春生神色一凝,摇了摇头。

所以,那些人那么害怕她是因为她马上要成为皇后了?

温寻儿甩了甩脑袋里的思路:“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春生朝她一礼,这才转身离开,却在转身的瞬间悄悄拿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要人命!

也不知道太子妃在得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后会有什么反应,他总觉得,那将是末日来临的前兆!

算了,不管了,瞒得一日是一日!最好是拖到登基大典结束之后!

回去的路上,温寻儿原本放下的心在看到宫人那些畏惧的目光之后,心里的疑惑又升了上来。

从前看见皇帝也没见这些人这样啊!怎么现在看见她,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她又不吃人,这些人何必这么怕她?

而且比之皇帝她顶多就是一个太子妃,就算未来是皇后,那也打不过皇帝,可为何这些人见了她这般躲闪?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太子妃,这皇宫太大,你不熟悉很容易走丢的!”身后的宫人不敢同意。

“走丢便走丢了!”温寻儿瞥她一眼,“难不成,我还不能寻个宫人问问?”

“可太子殿下吩咐过,奴婢必须寸步不离你左右!”

“等太子回来,我自会跟他解释!”

宫人无奈,却又不敢走。

温寻儿回过头去:“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吗?”

“奴婢不敢!”

一行四个丫鬟全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再不敢反驳一句。

温寻儿拧紧眉头,再不想在那个地方多待,大步走了出去。

四个丫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远远跟着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温寻儿有意甩开她们。

她在前方路口猛然一回头,几个丫鬟吓了一跳,纷纷低下脑袋不敢与她直视。她趁了这个机会看了一眼眼前的石头跟围墙,一个助跑翻身,便从围墙上跃进了旁边的院子里。

等丫鬟们抬起头来,前方早没了她的身影,几个人吓坏了,连忙冲到十字路口,可那里早没了温寻儿。

“快,分开找,太子妃若弄丢了,我们的命都保不住!”

四个人从两个方向散开,一左一右,飞快地寻找起来,温寻儿在围墙后头站了片刻,确定自己安全了,这才从角落里出来,结果一抬头,才发现这里是高阳王府?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宸宫,因为高阳王府是照着宸宫设计的!

据说宸宫是以前皇后还只是妃子时的住所,后来她成为皇后之后就搬走了,但高阳王因为在这个地方住过几年,所以对这里有着特殊的情感,后来即便是搬去东宫了,他也总喜欢在这个地方歇息,因为这,这个地方便得以保留为他的住所,后来高阳王大了,搬出皇宫,因为对这里的喜欢,便在建立高阳王府时,照着宸宫设计,所以温寻儿才能一眼认出这个地方,和高阳王府一模一样!

一想到高阳王的为人,温寻儿果断想要快速离开。

那人阴森得很,还是少牵扯为妙!

就在她从角落里钻出来的时候,经过前面的屋舍时,忽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丝异样,她凝神细听,才隐约听到是女子压抑的声音。

耳根子微微一热,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温寻儿想快速离开。

可她刚准备往外走,旁边屋子的门忽然“啪”的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四目相对,温寻儿愣住了,对方也愣住了。

“太……太子妃?”

“红缨?”

二人同时开口,温寻儿的目光随即又越过红缨看向了屋内。

门口,萧笙从里头走了出来,高大瘦弱的身子靠在门框上:“太子妃?你不是该跟太子准备登基大典,逍遥快活么?怎么来这个地方了?”

温寻儿讪讪一笑:“适才躲婢女来着,从围墙上跃了过来,没想到这里是兄长的住处!”

她看向红缨:“你是现在走吗?”

红缨这会儿已经理好衣服,闻言立刻点了点头:“我送太子妃出去!”

萧笙在门口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漆黑的眸子一点点深了下去,远远瞧去,他整张脸都隐在黑暗中,看着都有些瘆人!

温寻儿偏头看向红缨,询问她:“红缨姐,你和高阳王……”

红缨和高阳王的事情,她在第一次看见高阳王时,便知道二人有羁绊,但今日这一幕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红缨面上一热,解释道:“我从前是他的侍女,贴身的!”

“我知道,你以前说过!”话音落,温寻儿忽然愣了愣,压低声音,“也包括那方面的事吗?”

红缨红着脸点了点头:“嗯。”

温寻儿恍然大悟。

“那既然……皇上也不应该安排你来照顾我啊,我看你对高阳王似乎也有情,不如我去跟太子说,把你留在高阳王身边?”

“不要!”红缨慌忙拒绝,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这才道,“太子妃有所不知,十二影卫只服务太子的,而且,我们这些人只是随从侍女,只有保护太子和被他宠幸的资格,却没有反抗的资格,而且,我们从一开始就喝过避子汤,这一辈子都是无法生育的!”

温寻儿一怔:“避子汤?”

红缨点了点头:“高阳王毕竟是皇子,他总该娶自己的王妃的,若是我一直留在他身边,只会耽误他!”

温寻儿听了沉默了好半晌。

红缨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两人的想法自然不会一样。

她无法去改变红缨的命运,同样的,红缨也不可能理解得了她的做法。

“但我总觉得高阳王那个人怪怪的,你若是不打算跟他,日后便离他远点!”

红缨低低应了一声。

两个人从宸宫出来,温寻儿却不打算这么早回去。

“有件事别人都不肯说,我想问问你。今日出来,这皇宫里的所有人看见我就跟看见了阎王似的,我问春生,春生也不肯告诉我,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总感觉整个皇宫阴沉沉的?所有人也一副人心惶惶的感觉?”

红缨沉默了片刻:“太子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温寻儿摇头:“之前那几天太子告诉我外面在撤换守卫宫人,因为人多又乱,他怕我有危险便叮嘱我不要出去,所以这几天,我也一直没有出门,问门外的下人,我才刚问出口,她们就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别说答话了,我都怕再问一句她们就吓晕了!”

“太子殿下不告诉太子妃,是为了太子妃好!”

“你别卖关子了,说!”

温寻儿今天已经问烦了。

红缨停下脚步:“太子妃当真想知道吗?”

“我已经问了一圈儿,你说我想不想知道?红缨姐,你赶紧说!”

“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红缨便将萧霁危如何杀了西北勤王,以及如何杀了他们的儿子家人以及亲眷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两边一共三百多人,一夕之间全死了。殿下还让人烧了他们的府邸,据说没有留一个活口,皇上因为这件事,直接气得昏迷了,丽妃娘娘也被软禁在宫里,现下的皇宫是殿下一个人的天下,日后的北寒也将会是殿下一个人的天下!”

温寻儿脚下一软,险些坐在了地上,是红缨紧紧拉住了她:“太子妃!”

“他竟然杀了那么多人!还一脸风轻云淡?”

更重要的是,那天,他还用他那双装满鲜血的手碰了她!

温寻儿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一时间只觉得胃里翻涌,猛地跑到一旁的石头边吐了起来。

“太子妃!”红缨满脸焦急,“早知道你反应这么大,我就不该告诉你!”

温寻儿摇头:“我早该猜到,以西北勤王的为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对他妥协,却原来是因为他们根本反抗不了了!他们全死了!”

想起书中他杀兄弑父的人设,想起他踩着鲜血上位,一想到她拼尽全部力气,却根本没有改变结局,温寻儿便只觉得心窝更加难受!

是不是北寒大炎开战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是不是父亲和兄长的头颅迟早会被北寒人斩于剑下!

那她一直以来拼命的努力算计都是为了什么?为了等待结局的奖励吗?

温寻儿坐在地上,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崩溃了。

她整个人犹如木偶一般,眼神空洞呆滞,这可把红缨给吓到了:“太子妃?太子妃你怎么了?”

她拿手再温寻儿眼前比划,可她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一样,一动不动。

红缨没办法,搀扶起她,正要拖着她回去,温寻儿的身子却忽然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温寻儿发起了高烧。

她身体极好,其实很少生病。

发烧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可是这一次她来势汹汹,烧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萧霁危被吓到了,急急忙忙让春生去太子府把纪申请来。

纪申摸到温寻儿身上的温度也吓到了:“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高的烧?”

“不知道,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纪申没再说什么,取来了自己的医药箱,拿出银针先给温寻儿手指放血。

他一番操作下来,温寻儿的呼吸果然平稳了些,他这才开了一个药方递给萧霁危:“照着这个方子抓药,若是没有,就去宫外买!”

萧霁危立刻把药方给了春生。

春生做事麻利,一路狂奔去了太医院。

等到药煎好喂温寻儿服下,纪申这才看向所有人:“行了,都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他看向萧霁危:“你也不许说不,我老头子扛一晚上不睡觉不是问题,反倒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身体差得要死,都赶紧去睡!”

萧霁危还想说什么,纪申忽然道:“你守在这儿,她未必肯见你!”

萧霁危一惊,看了角落的红缨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红缨也跟了出去,整个人瑟缩:“太子殿下,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对太子妃的刺激这么大!”

萧霁危背对着她:“若不是她现在不能受刺激,我定不会留你的性命,滚!”

红缨垂着脑袋,低低应了一声,只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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