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方海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可以选择不离开，以你和柯清桐的关系，柯兴邦也会让你荣华富贵一辈子。”
伏霭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喜欢，也舍不得。”
不喜欢指的是帝国社会，舍不得指的是佟思雨。
鱼方海听懂了，没好气地道：“谁特么叫你花心，活该两难选择。”
伏霭把这句话自动过滤掉，“另外一层原因……还有不忍心。”
鱼方海奇道：“有什么不忍心的？”
“什巴族。”伏霭苦恼道：“我想带什巴人走。”
鱼方海惊呆了，“你说什么？”
“我想带什巴人走。”
鱼方海倒抽一口凉气，“我们是去宇宙流浪啊！你……你这是准备去流浪？带着……要带多少人来着？”
“十二万多人，整个部落。”
鱼方海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伏霭愣是把他给震懵了。
“你特么傻了吧。”
“我没傻。”
“我看你是傻了，傻子不会承认自己是傻子。”
“我……我不是去流浪。”伏霭很无奈，鱼方海看自己真地像是在看傻子，这眼光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他解释道：“我要再去找一个星球。”
鱼方海一屁股顿坐在椅子上，室内沉默下来。
“这不容易。”
“我知道。”
“说不准咱们撞大运，遇到更高科技文明的外星人，到时候就凭我们一艘飞船能做什么？保不准就成了奴隶……”说到这，鱼方海自嘲道：“那可就成天大的笑话了，逃避奴隶社会不当上等人，跑到宇宙当奴隶，到时候跟谁诉苦去？”
伏霭没吭声，因为鱼方海说的是实话。
舰队每一次跃迁都是警惕万分，说是在赌运气毫不为过，舰队的运气很好，没有遇到高级文明，这才让柯兴邦脱离联邦的计划得以实现，而现在之所以不愿放弃这颗有主的星球，最大的考虑因素正因为此。
鱼方海继续道：“我以前是这么想的，我们这群人再带上些两情相悦愿意跟着的女人，总共不会超过三十人，食物的准备相对要轻松很多，也能在宇宙里多待一段时间，说不定运气好，遇到一颗无人的适宜居住的行星就此安顿也说不定，运气不好，死也就死了，不枉来世一趟。”
“现在你要带上十二万人，首先要艘极大的飞船，不，不仅仅是飞船，必须是旗舰那个级别，还要贮存十二万人饮食，就凭这一点，我们也不可能瞒着柯兴邦，瞒也瞒不住，柯兴邦也不会同意你带走整个什巴族人，在柯兴邦眼里，这些都是他的奴隶，他要靠这些奴隶快速建立人类社会体系经济体系，以最快的速度形成经济链条等等，这也是他称帝的理由之一。”
鱼方海叹了口气，“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你这计划有实现的可能，搞不好还会和柯兴邦直接反目成仇。”
伏霭想了想，“我还是想试试，不试肯定没有成功的机会。”
鱼方海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行，试试就试试，反正我们就是一群不准备活的人，有什么怕的，不过……”
他起身拍了拍伏霭的肩，“你当务之急可是要想好怎么对柯清桐说这事吧。”
……
在星球上又待了几天，伏霭去见柯兴邦，说是要回旗舰上去。
地面局势还没稳，柯兴邦没有让女儿下来，心知这小子是想自己小女儿了，笑眯眯地问：“等地面局势稳定了，知道要做些什么吧？”
伏霭笑道：“知道。”不就是提亲的事，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提。
“那就好。”柯兴邦笑容和蔼可亲，“对我女儿好一点。”
一艘登陆舰载着伏霭和鱼方海等人回到了旗舰上。
佟思雨最近很沉默，没说话直接跟鱼方海等人走了。
伏霭望着背影欲言又止，终因不知道说什么而没开口。
柯清桐仍如上次在门口俏首相望，短暂离别犹如隔了三秋，少不了相拥说些情意绵绵的私语。
到了晚上，两人相拥而眠，伏霭完全没有睡意，柯清桐敏感地察觉到伏霭精神状态细微的不同，问道：“你有心事？”
她脑海里浮现出佟思雨的身影来，心想他要是说出思雨的事情来我该怎么办呢？
伏霭斟酌良久，柔声问道：“如果我要去宇宙流浪你会跟着我吗？”
柯清桐思绪里还在想着佟思雨的事，随口道：“我不会离开你……”她轻轻抬起头，“……怎么这么问呢？”
伏霭轻轻在柯清桐额上亲吻，“我从小就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就想着能过上不缺钱的日子，但是世事总难如你愿的，大哥当兵失踪，想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哪有什么方法去寻找大哥，只好用了最笨的方法入伍重走大哥走过的路，去他所去的地方看一看。”
“好在捡到了锁轮，这才让我顺利入伍，然后便遇到了你……历经了这么多事，没有一件事是真正顺我本心的，冥冥中仿佛有一支手，一直推着我走，逼着我走，直到今天。”
柯清桐轻轻抚摸着伏霭的脸庞，柔声道：“你是后悔还是不甘？”
伏霭笑了笑：“不后悔也没有不甘，因为我遇到了很多人，见识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想像的事情，再说了，没有这些经历，我又怎么可能遇到你。”
柯清桐脸微微一红，“就你嘴甜。”
伏霭紧了紧环抱柯清桐的胳膊，“但是今后我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去宇宙流浪是吗？”柯清桐主动将话题带了回去，“你不是想过平淡的生活吗？为什么还要去冒险呢？”
伏霭沉默地望向窗外，虚拟天空上繁星密布，仿佛在真正的天地之下。
“人总是会变的。命运推着我开阔了眼界，推着我经历了坎坷的人生，想法也就改变了。很多事让我背负了责任，有些是我不愿承受的，有些却是我想承受的，这一次我想顺着自己的心来做选择，走自己的路。”
柯清桐正色起来，看着伏霭的眼睛：“到底出了什么事？”
话到了这里，伏霭将心一横，“王学岩能看到人的未来。”
“我知道，这事姐夫跟我提起过。”说完柯清桐怔住，当时就觉得这事太过神奇，将信将疑，现在不由觉得古怪起来。
伏霭也是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下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柯清桐回想姚仲提这事时的神情以及每一句话，心头不安起来，“王学岩看到了什么？”
伏霭却在想姚副官对柯清桐说这事是什么意思？他暂时压下刨根问底的想法，缓缓道：“他看到你爸当皇帝了。”
“什么？”柯清桐一下子坐了起来，满脸震惊，“这不可能。”
伏霭沉默片刻说道：“王学岩看人未来的事情是得到了验证的，这件事是确信无疑的。”
“所以你们相信他的话是吗？”柯清桐已经明白伏霭产生去往宇宙流浪的心思是从何而来的啦。
她有些生气，“我了解我爸，他不会……”说到这话突然停了下来，她记起姚仲还说过一句话，当时看上去像随口感叹似的，现在想起来明显是意有所指。
“人啊真的不可貌相，永远不可能真的了解别人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时，她还以为姐夫和姐姐之间闹矛盾了呢，夫妻之间闹矛盾发点牢骚不都挺正常的。
“也许你爸的初衷是好的。”伏霭觉得自己不能太过直白，还是要说些好话，否则柯兴邦人设崩的太快太猛，怕柯清桐一时接受不了。
柯清桐发呆了好一阵，“不行，我得问问他去。”
对此伏霭劝说了几句，但是柯清桐心意以决，非要第二天就去星球，伏霭也没办法。
不过柯清桐也不傻，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我就说……是姐夫跟我说的。”在她心里，父亲是极为看重姐夫的，姐夫绝不会有事。
第二天，柯清桐毅然去找了姚仲，姚仲吓出一身冷汗，自扇了好几个耳光，叫你胡说，该打。
姚仲越是害怕，柯清桐的心便越是沉到谷底，追问之下方知是父亲亲口和姚仲说的。
她好不失望，但仍坚持要下去，最后威胁姚仲，如果不让她下去，就让全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姚仲心知这事可大可小，虽然不相信柯清桐的威胁，但实在是不敢冒险，便命一艘登陆舰送柯清桐下去。
柯清桐一走，姚仲就跑到柯清楠那里，委婉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如同柯清桐的反应一样，柯清楠也是震惊莫名，但柯清楠和柯清桐不同，她是一个十分果断刚毅的女人，直接问姚仲的打算。
姚仲苦丧着脸说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心里茫然的很。
柯清楠又问军部有多少高级将领支持这事，姚仲闷声道：“数量绝不会少，不然父亲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你是什么态度？”柯清楠道：“我父亲和你既然说了这事，自然是希望得到你的支持，你却告诉了清桐，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很彷徨，我说的对吗？”
姚仲叹道：“知夫莫若妻啊！”
“少拍马屁，我问你呢，这件事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吧。”
“我不知道，想不明白。”姚仲摇摇头。
“那行，那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呢？”
“对也不对。”姚仲道：“人类的社会体系是经过了漫长的时期一步一步发展过来的，我们现在有完善的社会学、经济学等，但是根基又要从头开始，这在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我们无法决断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集权是初期必须经历的阶段，但是这种集权的形式我接受不了，你说父亲是为了舰队的生存考虑，对。你说他是为了私心，也对。在父亲眼里，这件事是既为公又为私，一举两得。”
柯清楠道：“既然你看得如此清楚，又有什么好彷徨的呢？”
姚仲不知何解，怔怔望着自己的妻子。
柯清楠偎依进姚仲怀里，柔声道：“我知道你有着很崇高的理想，所以反而陷在里面钻了牛角尖，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而你潜意识的行为不是让你也知道了我妹妹的真实想法了吗？清桐显然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这很好不是吗？”
姚仲喃喃道：“什么？”
“傻瓜。”柯清楠轻笑道：“我父亲有几个儿子？”
“……他哪来的儿子？”
“这不就对了。我们姐妹三个，有两个都会站在你一边，二妹……”提起柯清梓，柯清楠黯然神伤，轻声道：“你想想，我父亲有五十多了，能当几年皇帝，到头来继承皇位的人又会是谁？”
姚仲苦笑，柯兴邦提过这事，但他并不当真。
柯清楠道：“就算父亲想立一个女帝出来，又会是谁？”
姚仲喃喃道：“清梓浑浑噩噩，清桐太单纯……那只有你了。”
“是啊！你说说看，我会怎么做呢？”
柯清楠一番话简直就是拨云见日，姚仲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柯清楠笑道：“你只需要熬个十年二十年，再慢慢去改变，就当我们将历史的轨迹重新走一遍，最后终会迈向我们希望的世界。何况初期不正需要集权的过度吗？”
姚仲整个人霍然清醒，双目发亮，紧抱住妻子，笑道：“你真是我的女诸葛。”
谁知柯清楠脸色猛地一变，将姚仲推开，柳眉倒竖，“今晚不准上我的床，在地上思过去。”
“啊？”姚仲又懵了。
柯清楠嗔道：“谁叫你没有第一时间和我说呢？”
两人似乎都没想到一点，万一柯兴邦想再生一个儿子呢？
……
柯清桐离舰，伏霭没有外出，而是在床上进入锁轮系统，看着闪闪发光的第五道锁的开启按钮发呆。
满足第五道锁开启的条件早就成熟，犹豫的是锁轮的放飞和脑内异生物的死寂。
这需要决断。
因为锁轮需要第五道锁才能打开空间之门，放出庞大的舰体。
一艘可以容纳十二万人的飞船。
而以前开锁一直起着保险作用的异生物如今垂死，意味着第五道锁的开启身体需要承担更大的负荷。
同时他还担心锁轮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