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不久,房氐便进宫来,说起了秦风被公孙展赶出府的事。
君悦淡淡应了句,“是嘛!”
公孙展就是连城,连城在恒阳时,秦风就是齐皇宫的守门禁卫,他肯定是见过他的。
之前公孙展一直没有提秦风,她也就装傻充愣的忘记了这号人的存在。想着让秦风看着公孙展,随时报告他的情况。这两年公孙展也挺老实的。
既然他当初不赶人,为何现在又赶了呢?
“算了,赶就赶了吧!你重新安排人进去就是。”
房氐不解,“少主既然信任他,又为何监视他?”
君悦叹了口气,“你不懂。”
公孙展身上,是背负着国仇家恨的,他不可能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只做一个小臣子。他就算不做皇帝了,他也要报仇雪恨。
而她最怕的,就是他这报仇雪恨的决心。
一是怕他的报仇,会害了姜离。二也是怕他过于急切,会伤了自己。
她其实是想,既然他是已经死了的人,前尘往事就不要再想再管了,一切都让她来做就好。
可到底,这话她也说不出口。国仇家恨,谁能轻易放下。
君悦甩甩脑袋,不想这事了。问起另一事:“南楚那边来消息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房氐回道:“南楚送人来这件事,应该是吴国的主意。那五个人应该是秘密搜罗的,秘密训练的,避过了蜂巢的耳目。”
君悦蹙眉,“吴国怎么掺和进来了?”
“依属下看,他们是想离间咱们跟蜀帝之间的关系。一旦蜀帝怀疑了您,必定千方百计的对付您。而如果此时吴国也施压,咱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君悦上身后仰靠着圈椅,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冷笑道:“如果真像你所说,他们这算盘倒也打得精。可他们怎么确定,我一定会收下他们送来的人?”
房氐斜了主子一眼,“少主,您大概还不知道,您如今在天下人眼里,是如何的...风流...”
君悦盯着指尖的视线转向盯他,“风流?”
“很多人都说,您这次出宫,名为体察民情,实则是收集美男子去了。”
君悦无语,她当年不过是跟着连城跳了一次揽月台,这故事经过两年的演变,就变成了她风流成性的版本了。
最开始的时候不还说她用情至深,感情专一吗?
她道:“你说这回要是我真留了个人下来,那谣言岂不是成真了?”
房氐道:“人您是万万不能留下来的,否则您的身份肯定藏不住。”
“那要是我公开了女子的身份,他们会不会就不送了?”
“那我估计他们会送得更多。”
君悦抖了层鸡皮疙瘩。想着一张饭桌她一个女人,身边围着一堆男人,那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她道:“不管如何,南楚的人我是不能留下的,否则蜀帝那里无法交代。就算是得罪了南楚,他们也应该不至于以此为借口出兵。
但楚帝失了面子,肯定是会生气的。他们是大国,咱们是小地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要是给我们使绊子,咱们也招架不住。
不行,咱们得想个办法,既能退货,又能让楚帝有台阶下才行。
对了,兰若先找人找得怎么样了?”
房氐道:“听说是找了几个,正在找人训练着呢!最近赋城内的琴师啊画师啊,可谓是身价高涨,炙手可热。”
“由他折腾去吧!”君悦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太安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收到。去年太子因为赈灾不利,被蜀帝责骂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僵着,到现在也没有缓和。”
去年蜀国西南两州之地出现了几十年一遇的蝗灾,灾情严重,波及甚广。两州之地整个秋季颗粒无收,且随后还出现了疫情。
蜀帝派了太子亲自前往赈灾,虽然疫情得到很好的控制,却没想到百姓们不知从哪听来的风声,说是赈灾官员积压粮食不发,准备变卖换成银子发国难财。
百姓们面对灾难本就恐慌,再加上听了这样的传言,恐慌则变成了愤怒,日积月累,最终爆发。大批难民涌入衙门,不由分说对官府的人又砸又打,造成死伤无数。
而官府面对已经失去理智的难民,只能武力镇压。
可官府越是镇压,越是击起了难民的反抗。
于是两方冲突胶着下,最后导致的结果,自然是难民死伤更多,悲剧频频。
这件事,启囸下令封锁了消息。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传到了蜀帝的耳中。
蜀帝尤为愤怒,斥责太子办事不力。
这两年太子办事频频出错,数错并发,蜀帝对太子已经不仅是生气,而是失望了。
启囸越是出错,越是令蜀帝失望。蜀帝越失望,启囸就越想出色。越想出色就越急,越急只会出更多更大的错。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远在莫城的启麟的推波助澜。如果不是有尤尚书苗尚书这样的老臣在,启囸只怕早都废了。
君悦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圈椅把手,深沉道:“这僵直的时间也太久了,咱们得想个法子帮帮这位太子,重获圣心。”
房氐不懂,“为什么,太子失宠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太子失宠,蜀帝就会想起远在漠北的另一个儿子。启麟若是回到太安,又得了蜀帝的青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可比启囸难对付。”
看来,得让李吴两位大人带点东西回去才行。
房氐哦了声,感叹果然还是主子深谙谋段。
君悦撑着圈椅把手,坐直上身,道:“这事容我细细谋划吧!一会出宫,你亲自去个地方。”
“何处?”
“蓝田县东北城郊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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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阴雨绵绵,浓浓的湿气自地底、自头顶两端挤压着人的五脏六腑,不算太冷,却能让人烦躁。
兰若先撑着一把油纸伞,从一处医馆的大门内走出来,神情呆滞,目光深沉。
这已经是他进去的第四家医馆了,每个人都说他手里的东西,是解毒的药。
解毒的...
这是他昨天在广元殿的小厨房里偷偷拿出来的药渣,是君悦喝的药的药渣。
什么风寒,满嘴鬼话。
她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什么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
她这次离宫,真的是体察民情去了吗?还是搞什么解毒去了?
公孙展是跟他一起去的,他可知情?他那天跑去君悦的寝殿,真的是去找一本春宫三十六式?
像公孙展这样自诩清贵之人,他就算要看春宫三十六式,会明目张胆的跑去君悦的房里翻找?
如果他不是去找春宫三十六式,那他那天到底在找什么?
雨珠拍打着头顶的纸伞,滴滴答答,然后沿着伞沿滑下,垂落地面,溅起的的水珠湿了他的鞋面,湿了他的长袍。
“吁......”
“你发什么神经啊,走路不看路的。”
前面传来责骂声,兰若先微微抬起伞沿一点点,定睛看去,是一辆两马驾的华丽马车。马车的前檐下,挂的是公孙府的牌子。
公孙展修长的手指掀起一边车帘,见是他,喊道:“兰大人,怎么是你。下雨天你这是要去哪?”
兰若先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
公孙展只好再道:“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兰若先也不拒绝,走过去收了伞上了马车。
他一进去,公孙展就闻到了股浓浓的、熟悉的药味。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小小包裹时,已是猜到了。
“你知道了?”他道。
兰若先一惊,紧接着就是忿忿。“你果然早就知道。”
“也不算早,我也是回来之后才发现的。兰大人也很聪明,光是看药渣就知道不对劲。”
兰若先哼了声,“君悦这个自大狂,真当我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啊!老子家隔壁的魏叔,就是专治跌打损伤的。”
跌打损伤?
公孙展抽了抽嘴角,他到底是怎么把治跌打损伤的药和解毒的药联系在一起的?
“那如今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兰若先气道:“当然是去找她啊!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公孙展道:“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跟她说了吧,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下毒这种事,也绝非一般人所为,你们知道了,反而有危险。”
兰若先瞪他一眼,“怎么的,当我贪生怕死啊!”
公孙展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她千辛万苦的瞒着你们,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君悦这个人,表面看着不正经,冷漠无情,内心却十分柔软重情。她很爱她的家人,很重视她的朋友,她不想你们受到一点伤害。
她既然瞒着你们,你们就全了她这份守护的心思吧!关心爱护一个人,有时候不一定要说出来,默默地做着就好。”
兰若先撇撇嘴,低头嘟囔:“可我做得再多,她也看不见。”
他声音很小,公孙展没听清。“对了,你要去哪?”
兰若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道:“送我去六司衙门吧!”
“刚好,我也是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