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客
这些天一直跟着下乡，左睿一直没见鲁志海。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经委办主任齐引地正忙着装订一撂材料，看到左睿，两眼放光，“小左，你可来了，这些天你下乡，可把我忙活坏了，快来，帮我装订。”
“齐主任，这么多材料，要干什么啊？”左睿问了一句。
“唉！能有什么，出去招商呗。一共七份材料，全部装到这个袋子里。赶紧快装吧，一会儿鲁主任又该发脾气了。咱们经委的人，越来越少，都被抽去征三提五统农业税了。鲁主任说，要把你抽回来，让你跟着出去招商呢！”齐引地只要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直到嘴角边冒起白沫儿才肯罢休。
左睿的手滞了一下。说真心话，他不太愿意跟鲁志海出去。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鲁志海这个人，就是农民中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虽然有脑瓜筋，但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
一想到鲁志海骂骂咧咧的样子，左睿直咂嘴。
“我看哪，鲁主任就是特别看中你，他可能已经跟书记说了，要把你抽回来。你这次可得把握住机会，鲁主任这个人，别看军阀作风，但就是能成全人。我在经委干了两三年，给了我这个经委办主任的职务，太成全人了。小左，还是你手快，看看这些一大撂东西，已经快差不多好了……”
“齐哥，这次鲁主任想到哪儿去招商啊？什么形式的招商？”左睿打断他的话，问道。
“听说是一个经贸洽谈会。好像在市里吧。市长亲自参加呢！听说，要来好些外商，鲁主任说好像有五六百客商，要是有一个项目能落到古玉，咱们古玉可就大发了！你有没有正装？这种场合，需要着正装出席的……”
鲁志海从办公室门前经过，看到左睿正跟齐引地两人装订材料，粗声大气地喊了一声，“左睿，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左睿赶紧应了一声，向他的办公室小跑过去，就这样，也没能跟上鲁志海的脚步。这鲁志海有两大特点，快——吃饭快、说话快、走路快；大——说话声音大、脾气大。
鲁志海见左睿进来，“呼噜——”喝了一口烫嘴的水，说道：“小左，这次你跟我一起去参加经贸洽谈会。这可是个见世面的好机会。你有文化、有知识，好好学习一下，以后这种机会还会有。这次你去，主要是搞好服务。我和素敏主任、海玉主任都要去，还有关书记和齐镇长，也都得去。”
左睿点了点头。鲁志海说的“素敏”“海玉”都是镇经委副主任，“素敏”姓章，30多岁，是个极有故事的女人，坊间讨论，她跟鲁志海的关系非同一般，有一腿的可能性超过八成。
“海玉”姓牛，快50岁了。牛海玉左睿接触过几次，是一个极强硬的人。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孩子，在孩子教育方面，他是个超级“牛”人。三个孩子，一对双胞胎儿子还有女儿，全是研究生毕业，这样的成绩，就是在整个梨昌市都得好好翻找一下了。
“你赶紧去即准备吧。经贸洽谈会可能在两周以后举行。现在好好把材料准备好，多想想细节性的东西。你看看这本书！”
左睿接过一看，居然是一本《致加西亚的信》。左睿有些疑惑，这个大老粗的经委主任，上来给他看这样一本书？
他看了一眼，把书又还了回去，“谢谢鲁主任，这本书我有，已经看过一遍了！”
“是吗？还是有文化的人爱看书。你说我家思雨就不行，毕业了就不爱看书了，整天四处乱逛！今天晚上干啥去？在哪儿吃饭？”
鲁志海说话太跳跃，左睿有些跟不上节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晚上没什么事儿，就在食堂吃饭。”
“晚上让你婶儿整俩菜，咱爷俩喝酒去！你婶儿干别的不行，整菜一流儿，这么多年我也没吃够。——不许说不去！”鲁志海眼睛一瞪，把左睿婉拒的话憋了回去。
左睿选了两样水果，提着朝鲁志海家走去。鲁志海是个极好客的人，也是这条街的名人。左睿来过他家一次，但那次只到了家门口，没有进去。他记性好，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鲁志海家。
鲁志海的家紧挨着镇政府家属院，院子比其他干部的院子要大，是几年前他的建筑队施工的，质量刚刚的。这是一处北京平房，水泥浇筑，外面粉刷成了朱红色，看上去跟仿古建筑似的。
左睿敲了敲大门，里面传出一阵动物的吼声。左睿知道，一定是鲁志海家的藏獒发飙了。
左睿还记得，那条藏獒是纯黑色的，大嘴用血盆大口来形容一点也没错。最可怕的是那藏獒的那双眼睛，看上去凶猛、狠戾，闪着嗜血的光。
“大黑！别叫了。”里面传来鲁志海的声音，左睿急忙站到门的另一侧。
“怎么，怕这条狗啊？”鲁志海笑道。
“这样的狗，谁见了谁怕。”左睿笑着掩饰道。
“这话不假，藏獒最护主。我就喜欢藏獒这种特性。映菊，赶紧的，小左来了！”鲁志海在门前喊道。
刘映菊是鲁志海的爱人，一个看上去面相有些老气的农村妇女。
左睿是第一次看到她，觉得她有些呆呆的。模样也算周正。目光一直躲躲闪闪的。
“来啦？小左吃苹果。”把一盘洗好的苹果放到茶几上，便没有其他的言语。
“小左，今儿就咱俩，一起喝个小酒。你这孩子，我看着就稀罕！”鲁志海丝毫不掩饰他对左睿的喜爱。
左睿赶紧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知道，鲁志海在镇里说话很占位置，要是赢得了他的好感，以后在古玉镇不说横着走，也不会被欺负。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外面有个女人喊，“嫂子，我做的懒豆腐，给你盛一碗！”
刘映菊赶紧从厨房走了出来。左睿随着她的背影向外看去，只见墙头上伸过一只手，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瓷盆儿。
“谢谢你啦。正想吃呢。”刘映菊接了过来，笑道。
“咱姐俩，没说的！家里有客人？”
“嗯。镇上的。”刘映菊并不多说，端着瓷盆儿回到屋，把懒豆腐放到了长条形的餐桌儿上。
懒豆腐，就是豆子磨好以后，不滤豆渣，直接放到锅里烧开，然后再把叶菜扔进锅里同煮，出锅前放盐。如果不怕香腻，可以放些花生，但颜色不如纯豆子的好看，略显发红。
鲁志海爱吃懒豆腐，这玩意儿在他们这块儿很受欢迎。豆腐要用石膏、卤水或内脂等来点，才能使蛋白质凝聚。懒豆腐却不用任何形式的化学反应，又有菜又有豆香味儿，在本地深受欢迎。
“这东西最好了。他们家做出来的懒豆腐，是用苋菜做的，宽肠又减肥。你尝尝，味道不错。”鲁志海拿过左睿面前的小碗，盛了一碗，放到他的面前。
鲁志海的好意，他不能违逆，只好端了过来。苋菜懒豆腐，他还真没吃过。一勺入口，左睿不由赞了一句“好吃！”。
“我回来了。这么香，谁来了？”听到这个清脆的女声，鲁志海笑容满面，连皱纹的缝隙里，都填满了浓浓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