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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看着那块被人踩了一脚的锦帕,觉得有些好笑,她侧目,果然见到躲在石柱背后的翠墨脸色难看得无以言说。

百里长歌指着那锦帕,挑眉问叶痕,“这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吗?”

叶痕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是本王劝诫你们,不要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这脸打得……

百里长歌憋住笑往石柱那边看了一眼,翠墨已经双眼含泪,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真真是如同被霜冻了的娇花。

“啧啧……”百里长歌任由叶痕牵着手往龙章宫走去,嘴里却不住惋惜,“你可真狠心。”

“不对别人狠心,就是对你狠心。”叶痕头也不回,拉住她的那只手半分也没有松动,“你选择什么?”

“咳咳……”百里长歌清了清嗓子,“别说得跟我们俩好成什么样了似的。”

“还不好么?”叶痕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她,“马上就要随我去见父皇的人了,你竟然现在才说这种话,晚了!”

百里长歌撇撇嘴没应声,任由他拉着手直接进了龙章宫。

这是百里长歌头一次得见大梁的皇帝陛下。

隔着明黄轻纱,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轻卧在龙榻上,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龙榻一旁,并没有太监宫女伺候,反而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沉黑色的重锦服,配同色腰带,腰带正中一颗暖白色的玉石,画龙点睛般将此人阴鸷的气息完美表现出来。

百里长歌不用看他的正脸也能猜到此人是谁——皇长孙叶天钰。

竟然会是他?

这位染疾十年不出东宫的长孙殿下在昨日亲自策马飞奔至皇城外迎接她之后竟然在第二日出现在皇帝的龙章宫!

不是说皇帝在午睡不许任何人打扰的么?

不是说皇长孙病重不宜见风的吗?

那么,她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百里长歌在心中冷笑一声,好一个心长偏了的皇帝,竟让旁边这位曾经为他出生入死叱咤沙场的儿子顶着烈日跪了这么长时间!

今日一跪,足以得见叶痕在梁帝心中有多么不受宠。

百里长歌还来不及多想,就被叶痕拉着猛然跪到地上。

她立即反应过来。

“儿臣参见父皇!”

“臣女参见皇上!”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不卑不亢整齐有力,打破了龙章宫内的寂静。

之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安神香烟雾袅袅,清风时不时扫过自承尘垂下的明黄轻纱,泛起层层波纹。

梁帝仅是在二人跪地问安的时候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无声音传出,并没有让二人起身。

刚才在龙章宫外跪了一个多时辰的百里长歌双膝疼痛不已,心里直骂梁帝这个老不死的。

眼风一扫,瞥见叶天钰手里正端着一个白玉碗,时不时给皇帝喂汤药,整个内殿里唯一的声音便是汤匙碰到玉碗的摩擦声。

百里长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抿唇看了同她一起跪在地上的叶痕一眼。

他自进来后就笔直跪在地上,即便是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况下,也分毫没有失了他身上原本的风华。

察觉到她的目光,叶痕轻轻抬眸,冲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顷刻间让百里长歌浮躁的心安定下来,这一刻她在想,能得叶痕这样高华无双宠溺无双的人陪伴一生,便是今日跪死在这里,她也会心甘情愿

叶痕仿佛感觉得到她的心境变化,再次微微一笑,伸出手掌将她的手包围在掌心。

百里长歌用力挣脱他,在叶痕面色微微变的时候重新将手伸过去与她十指紧扣,用眼神示意他:我不需要你的庇护,我只想与你一起直面风雨。

看懂了她的眼神,叶痕唇角弯起非常好看的弧度,看得百里长歌险些陷进去。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梁帝年迈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拉长了嗓音问,“是景润来了吗?”

这不是废话么?百里长歌撇撇嘴,想着老头儿装得不错,人家都在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又在内殿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竟还好意思问出这句话!

“儿臣听闻父皇龙体不豫,特来看望。”叶痕声音清浅温润如往常,听不出丝毫慌乱。

“进来吧!”梁帝无力地一招手。

叶痕拉着百里长歌起了身,二人掀开明黄轻纱直接朝着龙榻边走去。

叶天钰见到二人紧扣着的十指,微微眯了眯眼睛,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你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探望朕这么简单吧!”梁帝躺在龙榻上,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儿臣的确是有要事启奏父皇。”叶痕拉着百里长歌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哦?”梁帝眉梢一动,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缓缓道:“朕收到密报,说景润对滁州大坝非常上心,仅用月余的时间便完全修葺好,此等功勋,的确是该表彰,莫非你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这事儿?”

百里长歌想着这皇帝真能装,明明刚才让太监传旨召见她和叶痕,此刻见到了,却是分毫不过问她和叶痕的事,反而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十五皇叔的确能耐。”

叶痕还没发话,那边叶天钰将玉碗轻轻放在桌子上,接过梁帝的话继续道:“孙儿听闻十五皇叔日日前往工地,亲自监督大坝的修葺,又修建了功德碑,鼓励百姓捐资,为大坝出一份力,此等绝妙的计策既完美的解决了大坝款项问题,又为皇室收拢得一票民心,皇爷爷当得好好表彰十五皇叔才是。”

百里长歌脸色一变。

叶天钰此言乍一听上去的确是在表扬叶痕,为他说好话,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叶痕收拢了滁州民心的意思。

连她都听得出来的话,梁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扣住叶痕手指的掌心倏地冒出了冷汗,百里长歌蹙眉瞪向叶天钰,叶天钰也向她看过来,眼神在二人紧扣的双手上凝了片刻又转移到百里长歌的面上,眼神似笑非笑。

“景润,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梁帝轻轻翻了个身,将脸朝向他们二人,眼睛依旧微微闭着。

“儿臣掌管工部,大坝修葺的事本就在儿臣职责内,儿臣从未想过向父皇邀功请赏。”叶痕感觉到百里长歌手心的冷汗,手指扣得紧了些。

“哦?”梁帝拔高尾音,“那你此次进宫又是为何?”

“十五皇叔!”叶痕还来不及开口,叶天钰又再度抢过话头,“皇爷爷圣体不豫,近日汤药不断,太医嘱咐过皇爷爷需要静养,受不得任何刺激,所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请十五皇叔先掂量掂量再出口。”

“有劳皇长孙提醒。”叶痕挑眉淡笑一声,“本王说话向来知分寸,懂进退。”

叶天钰冷睨二人一眼,再未说话。

叶痕正欲开口,龙榻上的皇帝突然道:“朕听闻安国公长女二八年华,温良恭顺,端庄温婉,在这京中也是出了名的才女,朕让钦天监监正测算过你二人的生辰八字,乃天作之合,朕寻思着,天泽还小,不能脱离了母爱,得尽快有人去照顾他才行。景润既然不要赏赐,那朕便为你赐婚如何?”

安国公府,便是曾经为叶轻默赐婚的第一任驸马府上,没想到梁帝竟然要将安国公府长女赐婚给叶痕,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百里长歌一时间还理不清楚头绪。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自她进门以后,梁帝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甚至可以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听那说话的语气,仿佛此刻站在龙榻前的只有叶痕一人。

历朝历代,皇子们的婚姻大事都与朝堂挂钩,皇帝的那些儿子个个如此,就连大病中的皇长孙叶天钰也如此。

安国公府,虽然及不上武定侯府手握五万驻城军的权势,但对于叶痕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来说,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不仅仅是因为安国公在朝堂中不涉党争,保持中立,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梁帝刚才所说的安国公府长女温婉端庄,足以堪当抚养嘟嘟的大任。

被紧紧扣住的手心又冒出了一层冷汗。叶痕怎么想的,百里长歌不想去揣摩,甚至害怕去揣摩。

滁州传来她和叶痕在一起的消息早已经让梁帝心中压着一层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的熊熊怒火,他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躺在龙榻上与叶痕说话,足以见得那层怒火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眼下的心平气和不过是最后一层薄纱而已。

倘若叶痕识相应下这场赐婚,那么梁帝便会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俩相爱的事实彻底成为流言蜚语。

倘若叶痕不应,甚至是抵抗,那么梁帝便会顷刻间让怒火倾巢而出,届时不论是她还是叶痕,都会被粉碎成渣渣。

“皇爷爷英明。”叶天钰嘴角噙着一抹笑,对龙榻上的梁帝温声道:“安国公府长女名扬京都,孙儿早有耳闻,此番能得皇爷爷赐婚让其与十五皇叔结合,照顾小世子,也省了贵妃娘娘整日里挂念着,唯恐晋王府的下人照顾不周。这场赐婚在孙儿看来,实在英明不过。”

“天钰也如此认为么?”梁帝掩唇轻咳了两声,叶天钰立即递过明黄锦帕。

梁帝接过,又掩唇咳了两声,这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仿佛没看见百里长歌与叶痕紧扣在一起的双手,目光直直盯向百里长歌,幽幽问,“你以为如何呢?皇长孙妃。”

“臣女惶恐。”百里长歌垂下头低声道:“臣女虽得陛下赐婚,但到底还没有与长孙殿下大婚,眼下算不得东宫的人,不敢妄议圣心。”

“朕允准你提意见。”梁帝面容带笑,眼神却清冷得如同覆了寒霜。

百里长歌微怔,想着果然皇帝都喜欢玩这一套。

她快速平复心绪,敛眉道:“陛下恕罪,臣女刚回府不久,对这位安国公府嫡小姐不甚了解。”

梁帝眯了眯眼睛。

百里长歌又继续道:“但方才听闻陛下与长孙殿下皆言那位嫡小姐才貌双全又端庄贤淑,能精心照顾小世子,那么臣女认为此女的确是晋王妃的不二人选。”

她话音刚落,叶痕和叶天钰齐齐眯了眼。

叶痕面上看不出情绪,但叶天钰眸中却溢出一抹探究的神色,仔仔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百里长歌。

“哦?”梁帝舒展开眉眼,眸光却在百里长歌与叶痕紧扣的手指上一盯,随即移开目光,又问百里长歌,“如此说来,长孙妃是赞同朕为景润赐的这场婚姻了?”

“赞成!”百里长歌回答得干脆利落。

正在梁帝眸光闪动之时,百里长歌话锋一转,“但这仅仅是臣女的一面之词,个人看法而已,究竟晋王殿下愿不愿意接受这场赐婚,还请陛下询问他的想法。”

“人家小两口都认为甚好,不知景润以为如何?”梁帝眸光转到叶痕身上。

百里长歌被梁帝嘴里的“小两口”恶心到了,她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叶天钰。

还没回过神来,百里长歌就感觉到掌心一空,叶痕已经放开她的手跪到地上,声音说不出的恭敬,“儿臣遵旨!”

——儿臣遵旨!遵从皇帝旨意娶安国公府长女为晋王妃。

多么沉重有力的四个字!

仿佛整片天都塌了下来,百里长歌身子晃了晃,险些一个不稳栽到地上。

叶天钰见状,以最快的速度走过来抱住百里长歌,用每个人都能听到的温声细语道:“爱妃,是不是刚回京还未完全适应过来?我已经让人在东宫设了寝殿,你若是乏了,即刻便可以过去休息。”

百里长歌稳住心神,用力推开叶天钰,冷声道:“多谢长孙殿下关心,臣女还未大婚,贸然去东宫便是越矩,此等大罪,臣女担负不起。”

梁帝扫了一眼脸色微白的百里长歌,又看了一眼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叶痕,满意地弯出一抹笑,正准备传人来拟旨,叶痕突然开口,“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

“何事?”梁帝脸色一沉,仿佛在担心叶痕下一秒就反悔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叶天钰眸光一动,也不管百里长歌如何挣扎,强行将她扶到一旁软椅上坐下。

百里长歌冰冷着脸,看向跪在地上面无情绪的叶痕。

“昨夜酉时,武定侯府二小姐百里若岚劫持小世子至城北无双坊,纵火烧毁一间废弃已久的大宅,险些置小世子于死地,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叶痕头也没抬,清浅的声音听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百里长歌把头偏向一边不欲再看他。

旁边叶天钰已经亲自斟了茶端过来递给她,轻笑道:“请喝茶。”

当着皇帝的面,百里长歌不好拒绝,只能伸出手缓缓接过叶天钰递来的茶。

叶痕自从说出“儿臣遵旨”四个字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她一眼,便是此刻她接了叶天钰递来的茶盏,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百里长歌心中一阵刺痛。

梁帝听闻了叶痕的控诉以后,面上微怒,转眸看着叶天钰,“天钰可曾知晓此事?”

叶天钰沉吟片刻,答:“孙儿今日一早确实听闻昨夜无双坊发生火灾惊动了京兆府,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起蓄意纵火案,并且对方险些将小世子活活烧死,此等恶劣的行径,皇爷爷必定要为十五皇叔做主,将纵火之人千刀万剐方才解恨。”

“景润说绑架天泽的人是武定侯府二小姐百里若岚,可有确凿的证据?”梁帝扫了坐在软椅上的百里长歌一眼,又看向叶痕。

“臣女可以作证。”不等叶痕开口,百里长歌当先道:“也可以拿出确凿的证据给陛下。”顿了顿,她又道:“只不过臣女需要两日的时间去寻找证据。”

“哦?”梁帝扬眉,颇有些诧异,“长孙妃身为武定侯府长女,竟然要控告自家亲妹妹吗?”

“启禀父皇,昨夜正是长歌小姐奋不顾身冲进火海才救出了嘟嘟。”叶痕如是说道。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梁帝满意地冲百里长歌一笑,随即问道:“天泽现下如何了?可有受伤?”

“是长歌小姐用身子护住了嘟嘟。”叶痕淡淡道:“受伤的是长歌小姐。”

“那个女人实在太过可恶!”梁帝突然大怒道:“长孙妃,既然你是目击证人,那朕就命你两日之内拿出证据,倘若证实纵火案确是那妖女所为,朕必然严惩不贷!”

“臣女遵旨!”百里长歌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谢恩。

“儿臣还有一事。”叶痕继续开口。

“何事?”梁帝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怒意中缓过神来,语气有些沉重。

“关于无名祠被炸毁一案。”叶痕轻声道。

梁帝脸色一变,瞳眸中迸射出寒光,目光触及处,仿佛顷刻间能冰冻三尺。

百里长歌身子一凛,想着梁帝果然最看重无名祠,光凭这瞬间变化的气息便可看出来,无名祠被炸毁是他说不得问不得的痛。

“十五皇叔!”叶天钰察觉到梁帝气息不对,赶紧阻止道:“皇爷爷如今需要静养,还请你注意言辞。”

“继续说!”梁帝脸色阴沉到极致,目光含冰看着叶痕。

“滁州刺史黎征蓄意杀人一案便是长歌小姐亲自破解。”叶痕淡声道:“想必案件的过程,早有人与父皇细细说过。”

“那又如何?”梁帝声音寒意不减。

“儿臣以为,无名祠被毁有些蹊跷。”叶痕道:“儿臣素来知道父皇看中无名祠,此番被毁,必定心如刀割,方才父皇亲自赐婚,儿臣感激不尽,想为父皇分忧,故而儿臣想在大婚之前助父皇破解无名祠炸毁案。长歌小姐在断案方面极具天赋,并非世人所言一无是处,儿臣以为,父皇不妨给她个机会向世人证明父皇的眼光不错。所以,儿臣斗胆,向父皇举荐长歌小姐亲自负责无名祠炸毁案。”

这番话,叶痕说得不咸不淡。

但百里长歌却听得出来,叶痕是以梁帝的赐婚和梁帝的名声做威胁要求梁帝让她去查无名祠一案。

百里长歌眯了眯眼睛,刚才因为叶痕答应赐婚的沉痛心情还没平缓,此时又听他用赐婚作为筹码威胁梁帝。

百里长歌连呼吸都痛了几分。

她原以为今日进宫真的如同叶痕所说是来向梁帝坦白两人之间关系的,却没想到面对梁帝的赐婚,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暗自冷嘲一笑,百里长歌觉得讽刺至极,走进龙章宫后她的紧张,她的慌乱,她的担心,在叶痕看来都是一场笑话吧?

此时还在梁帝面前举荐她做什么?怜悯么?

百里长歌垂下眼,再也不想去看叶痕的神情。

叶天钰的眸光则在百里长歌和叶痕之间徘徊不定,最后落在百里长歌低垂的脑袋上,伸手从背后轻轻揽着她的腰,温声道:“长歌,你若是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暖阁歇息。”

闭了闭眼睛,百里长歌正准备起身向梁帝辞行,却不想梁帝突然爽朗一笑,“好!景润推荐的人自然不会错,更何况这人还是朕亲自挑选的皇长孙妃,那就更不会错了,既如此,那朕就让百里长歌暂代大理寺推官一职,辅佐大理寺卿早日破案,让女子破案,这在本朝虽史无前例,但既然是景润举荐,那么朕也想看一看自己的眼光如何。”

梁帝的这番话,顷刻间将叶痕的气势压到最低——你不是一心一意想推荐百里长歌破案么?那朕便成全你,能破了无名祠的案子更好,破不了的话,便是自打脸触怒龙颜,到时候可就怪不得朕痛下杀手了!

“孙儿相信皇爷爷和十五皇叔的眼光不会错,更相信长孙妃的实力。”叶天钰用手肘拐了拐百里长歌,示意她上前谢恩。

百里长歌回过神来,连忙从软椅上站起来跪到地上,声音清淡:“臣女谢陛下隆恩!”

“平身。”梁帝虚弱地摆摆手。

百里长歌缓缓站起来,正准备转身退下,却不想梁帝的声音再度传来,“长孙妃,朕等着你的好消息,等你破案之日,朕便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顺便把你和天钰,景润和安国公府嫡女的大婚日子定下来也好了结朕的一桩心愿。”

百里长歌唇瓣抖了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叶痕,他依旧是那副淡然无波的样子,心头再次一刺,百里长歌恭敬回话,“臣女必定不负陛下厚望!”

“皇爷爷——”百里长歌还没走出内殿,远远就听见嘟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魏海匆匆跑进来,“启禀皇上,十六公主求见。”

“让她进来吧!”梁帝轻轻点头。

不多时,十六公主叶轻默抱着嘟嘟缓缓走进内殿,嘟嘟一见到梁帝就不断扭动身子,直到从叶轻默怀里挣脱,他小小的身子朝着龙榻跑去。

不等众人反应,嘟嘟一把揪住梁帝的胡子,撒娇道:“皇爷爷,嘟嘟想你了,你有没有想嘟嘟?”

嘟嘟这一举动,惊得魏海张大了嘴巴,叶天钰眉头微蹙,叶轻默面色一变,就连百里长歌心中都有几分紧张。

现场唯一面色不变,始终镇定的只有叶痕一人。

仿佛揪皇帝胡子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叶痕站在原地不动,冲嘟嘟招手,“皇爷爷需要休息,嘟嘟你快过来,否则以后他再也不给你好吃的点心。”

“我不!”嘟嘟噘着小嘴,揪着梁帝胡子的那只小手丝毫不松动,他吭哧吭哧爬上龙床坐在边沿问梁帝,“皇爷爷,你是不是不想嘟嘟?”

“你个小鬼灵精!”梁帝被他逗弄得哈哈大笑,伸出手捏了捏嘟嘟的包子脸,“你这段时间怎么不进宫来看皇爷爷了?可想死爷爷了。”

“尊的吗?”

自从跟着百里长歌学了几个新鲜词汇以后,嘟嘟卖萌更无耻。

“以前皇爷爷说想嘟嘟的时候都给好吃的。”嘟嘟吮着手指,大眼睛忽闪忽闪。

“好好好。”梁帝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嘟嘟,仿佛刚才那些阴冷果断决绝的表情都是百里长歌的幻觉。

“你要吃什么?”梁帝伸出手,想去摸摸嘟嘟的头。

嘟嘟将揪住他胡子的那只手一松,整个身子往旁边一歪,直接靠在梁帝身上躲过他摸头的动作,继续噘嘴道:“要好多好多……”

“魏海!”梁帝大手一挥,将侯在前殿的魏海传唤进来,“去吩咐御膳房做点心给小世子吃。”

“是!”魏海领旨退下直接去了御膳房。

“父皇,您今日感觉如何,可好些了?”叶轻默行了问安礼之后站起来温声问梁帝。

“双喜之日,朕心情大好,自然也就恢复了许多。”梁帝一边逗弄着嘟嘟,一边乐呵呵应道。

“双喜之日?”叶轻默眸光动了动,视线从叶痕身上掠过,扫到百里长歌和叶天钰那边,随后疑惑问道:“何为双喜?父皇不妨说来让儿臣也高兴高兴。”

“姑姑有所不知。”叶天钰接过话,“皇爷爷让长孙妃暂代大理寺推官一职辅佐大理寺卿办理无名祠炸毁一案,这是一喜;皇爷爷方才为十五皇叔赐了婚,这是第二喜。”

“赐婚?”叶轻默的注意力明显在后面一件事上,她转眸看了百里长歌和叶痕一眼,问道:“且不知父皇为皇兄安排了哪家的小姐?”

“是……安国公府嫡女安如寒。”叶天钰似是顾及到叶轻默的第一位驸马出自安国公府,特意将声音放低。

“安如寒?”叶轻默怔愣片刻,随即问叶痕,“皇兄可答应了?”

“自然是应下了。”接话的是百里长歌,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道:“晋王殿下与安小姐八字吻合,天作之合,如此良缘,世间难求,晋王殿下又怎会推脱呢?”

叶轻默含笑看了百里长歌一眼,她并不傻,自然听得出百里长歌话里的酸味。

眸光闪动片刻,叶轻默转身对叶痕道:“恭喜皇兄,连长歌小姐都认为是段好姻缘,你可得好好把握,到时候大婚了好好对待皇嫂,也让我这亲眼看着嘟嘟长大的姑姑落个心安。”

“借皇妹吉言。”叶痕客套地一拱手。

百里长歌心脏再次被人扎了钢针,痛得难受之极,她觉得自己若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待会儿指不定会露出什么丑态来,憋着一肚子气拂袖转身,百里长歌感觉到梁帝的目光,便停下来对叶天钰道:“长孙殿下方才不是还说带我去歇息的吗?还不走?”

叶天钰闻言,扬唇一笑,走过来挽住百里长歌的手臂,二人缓缓走出龙章宫。

嘟嘟见到百里长歌和叶天钰挽着手臂走出去,他微微皱眉,手脚并用爬下龙榻,一句“麻麻”就要开口,叶轻默一惊,赶紧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嘟嘟,姑姑带你去御膳房,你想吃什么就跟那边的人说,姑姑让他们给你做很多好吃的好不好?”

“不好!”嘟嘟眼睛盯着百里长歌离去的方向,还想开口喊“麻麻”,叶轻默赶紧向梁帝辞行,“父皇,那您好生歇着,儿臣这就带着小世子告退了。”

梁帝轻轻“嗯”了一声再没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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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挡箭牌你用着感觉如何?”

出了龙章宫,百里长歌用力甩开叶天钰的手,不妨他又再度挽住她的胳膊,低笑一声问道:“既然醋了,刚才在皇爷爷寝宫里怎么不说?”

“真是劳烦长孙殿下关心了。”百里长歌回转身,嘴角笑容灿烂无伦,“只可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究竟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刻意在逃避?”叶天钰似乎不打算放过她,挽住她的那只胳膊一带,顷刻间将百里长歌摁到身后墙壁上。

叶天钰唇角带笑凝视她片刻,凑在她耳边道:“那天晚上,你们两个在我的别庄睡了一晚,滋味如何?”

百里长歌想到那夜叶痕喝了酒与她同榻而眠,她耳根一烧,脸上迅速染上红晕,不过片刻又生出怒意,恼怒地瞪着叶天钰,“放开我!”

“我也想尝尝,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是什么味道。”叶天钰将百里长歌的双手禁锢在墙壁上,力气出奇的大。

百里长歌几次想挣脱都不能。

“别动!”叶天钰低笑一声后将唇瓣凑过来。

即将覆上百里长歌唇瓣的那一刻,甬道那头突然传来叶痕毫无情绪的声音。

“皇长孙此举未免太过失礼,须知你是小辈,在我们长辈跟前如此迫不及待,实在有失东宫颜面。”

叶天钰动作一顿,脸色冷沉了几分

百里长歌趁这个空隙用力将叶天钰推开,她并没有看身后走来的叶痕,疾步朝前走去。

“十五皇叔所言极是。”叶天钰也不恼,转过身来看着叶痕,似笑非笑道:“是我那未婚妻太过娇艳动人以至于我没能把持住在皇叔面前失了礼,但皇叔是过来人,想必应当能理解天钰此举实在是出于情不自禁。”

叶痕但笑不语,抬头看着远处,眼眸里映出一个越走越远的俏丽身影。

叶天钰不再逗留,抬步迅速追向百里长歌。

“皇兄。”叶轻默抱着嘟嘟跟上叶痕,看着已经走远的百里长歌轻声道:“又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为何一口应了父皇伤了她?”

“逼不得已。”叶痕缓缓吐出四个字。

“唉……”叶轻默低叹一声,看了看怀里的嘟嘟,“可怜了嘟嘟,若是让他知晓真相,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我自有分寸。”叶痕长舒一口气,从叶轻默怀里接过嘟嘟。

翠墨和魏俞跟在他们身后。

叶痕回过身,冷冷地看了一眼翠墨,“你随我去栖霞宫。”

“王爷……”翠墨知晓晋王这是要让她回到栖霞宫,赶紧跪在地上,“奴婢早就是晋王府的人,倘若王爷执意要奴婢回栖霞宫,奴婢愿意一死。”

魏俞听翠墨如此说,赶紧跟着跪下来扯了扯她的衣袖,“翠墨你疯了,你这是在威胁王爷!”

“奴婢不敢。”翠墨垂着头,继续道:“奴婢只是觉得,倘若王爷就此遣奴婢回栖霞宫,那么奴婢便辜负了贵妃娘娘的重托,再无颜活在这世上,更无颜去面见贵妃娘娘,唯有一死,方能……”

“哎呀,你真是……”魏俞眉头皱得更深,他待在晋王的身边比翠墨多,自然比她了解晋王的脾性,更何况翠墨来府里的三年,大家都是一起做事的,魏俞想着,以前从来没觉得翠墨会如此的不可理喻,今日这样一闹,指不定王爷会更讨厌她。

魏俞抬起头,瞧见叶痕早已经走远。,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想来王爷并没有听到翠墨刚才的话。

“你是叫翠墨?”叶轻默目送着叶痕往栖霞宫方向行去,她听到了翠墨和魏俞的对话,一时好奇,便俯下身来问道。

“奴婢得宁贵妃赐名‘翠墨’。”翠墨一听问话的是十六公主,赶紧恭敬答道。

“宁贵妃赐名……”叶轻默眯了眯眼睛,“那你如何会跟在皇兄身边?”

“三年前,王爷带着小世子归来的时候,贵妃娘娘担心王爷府上的婢女不够心细,照顾不好小世子,便遣了奴婢前往晋王府。”

“哦~”叶轻默恍然大悟,又道:“既然是贵妃娘娘遣你去照顾小世子的,那如今三年过去,小世子已经长大,皇兄要将你归还给宁贵妃也情有可原,没什么好担忧的,你快快起来吧,免得跪破了膝盖,待会儿见到宁贵妃让她误会是皇兄府上的人虐待你。”

翠墨身子晃了晃,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魏俞见她这个样子,突然就想起来百里长歌在滁州时的随心随性,与翠墨此时的这种拘泥完全不同,他微微皱眉,低吼道:“你这个女人怎的如此无理,你不打算起来,难道要王爷回来亲自请你起来不成?”

叶轻默轻笑一声附和道:“魏俞说得不错,你这个小宫女架子未免摆得大了些,便是将来的晋王妃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本公主的皇兄亲自请起。”

翠墨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爱跪便在这里跪着,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魏俞这下是彻底怒了,她一看见翠墨这个样子,就想到昨夜无双坊大火时,王爷赶着去救人,翠墨这个不识相的女人竟然还把旧疾复发的王爷叫住说了一堆令人恶心的话。

“栖霞宫的宫女,本公主可没权利管。”叶轻默再度轻笑,又道:“不过本公主恰巧有时间,也好久没去过栖霞宫了,不如今日去找贵妃娘娘喝喝茶聊聊天,瞬间让娘娘她移动尊驾来请你这个小宫女起来。”

翠墨一听,顿时脸色惨白,嗫喏道:“公主恕罪,奴婢只是……”话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眶,抽泣几声继续道:“奴婢刚才在龙章宫外跪得时辰太久,腿脚有些麻木而已。”

说罢唤住前面走远的魏俞,“魏俞,快过来扶我一把!”

魏俞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朝着栖霞宫行去。

叶轻默冷冷地看了一眼翠墨再没说话,带着自己的婢女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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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出了甬道后直接往宫门方向走,叶天钰紧紧跟在她身后。

百里长歌察觉到以后回转身皱了皱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看你今日心情不太好,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府。”叶天钰说得理所当然。

不待百里长歌出口反驳,他又道:“长孙妃,你是否忘了曾经与我的盟约?”

“什么盟约?”百里长歌警惕地盯了他一眼。

“手链。”叶天钰挑眉,用手指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滁州的案子,你不打算跟我汇报一下吗?”

“有什么好汇报的。”百里长歌不悦道:“你们东宫眼线这么多,不是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吗?”

“我想亲自听你说。”叶天钰走上前来凑近她。

百里长歌将头偏向一边,只听他的声音拂过耳畔,“正如你想听我亲自告诉你第一个死了的人是谁一样。”

百里长歌闻言全身一震,“你……你真的知道第一个死了的人是谁?”

“你这是不相信我吗?”叶天钰扬唇一笑。

“不是不相信你。”几次交手,百里长歌总算摸清楚了叶天钰的脾性。

这个人,你越是想知道,越是在乎的东西,他就会一直吊着你的胃口,直到将你骗进陷阱。

百里长歌想到这一层后反而平静下来,接着刚才那句话道:“我只是没兴趣知道。”

“果真没兴趣吗?”叶天钰拂了拂衣袖,语气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你之所以会继续破解此案是想救出傅卿云。”

百里长歌呼吸一顿,但她明白不能再叶天钰面前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能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这种拙劣的绑架伎俩一直都是长孙殿下的强项,你既然有心绑架傅卿云,又怎么可能在案子没有破解之前告诉我他的下落,甚至是交出他?”

“你竟然认为人是我绑架的?”叶天钰眸中神色一黯。

“除了你,别人完全没有动机。”百里长歌瞟他一眼,“经过傅卿云这件事,反倒让我肯定了云游僧人所代表的势力便是你们东宫,而所谓的手链诅咒不过是你想利用我去破案的一个借口而已。”

叶天钰眸光微动,笑看着她,“继续说!”

“还说什么?”百里长歌冷嗤,“放过傅卿云,我把手链还给你们,自此两不相欠。”

“真是单纯得可爱。”叶天钰噗嗤一笑,伸手想摸百里长歌的脸,被她灵巧地避开了。

叶天钰继续道:“傅卿云真的不是我绑架的,但我知道这句话你不信,那就假设傅卿云真的是被我遣人绑起来了,那么如今你案子还没查完,我怎么可能提前将他放出来?”

“我手上已经有了很多证据。”百里长歌冷静道:“只要你放了傅卿云,我就把那些证据全部给你,我相信凭借长孙殿下你的聪明,用不了多久就能破案的。”

“这个案子若是能由我亲手来破,我何必要借你的手?”叶天钰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孙妃,你这么聪明的人,不是早就猜到了交给你手链的人无法亲自破案吗?”

“那你们就可以随意绑架人,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方法逼我乖乖查案了?”百里长歌面上生出怒意。

“这只不过是那些人与你之间的筹码而已。”叶天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傅卿云的安危,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那些人绝对舍不得伤他一根汗毛的。”

“最好如此!”百里长歌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

“别用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去破案。”叶天钰提醒道:“那些人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本来就跟这里面的某些案子有关。”

“你说什么?”百里长歌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没什么!”叶天钰耸耸肩,“等你查到最后面,就会发现这些案子其实比你想象中还要有趣,比你认知之内的还要惊心动魄。”

“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我去查?”百里长歌紧皱眉头,恼怒地扣住叶天钰手腕,他的这句话,顷刻间让她感觉自己被人当成猴耍。

“如果我说这件案子我不敢碰,你信不信?”叶天钰仿佛丝毫感觉不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等百里长歌反应,他又补充道:“不仅是我不敢碰,就连让你查案的那些人也都不敢碰。”

“你恐吓我!”百里长歌加重手上力道,痛得叶天钰直皱眉。

“手链给了你,案子也交给了你,我恐吓你还能有什么好处?”叶天钰苦笑道:“我说的是事实,这天下能搜集到所有证据一举揭开最后真相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掩饰住心中的震撼,百里长歌松开叶天钰的手腕,冷声道:“那你告诉我,后面要死的人是谁,我好提前做准备。”

叶天钰摇摇头,“后面要死的是谁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第一个死了的人是谁。”

“谁?”百里长歌有些迫不及待。

“十年前死于你们府上的那位三老爷。”叶天钰仿佛看穿了百里长歌接下来想问什么,他继续道:“我相信你去了一趟滁州已经查到那个人并非你们侯府真正的三老爷,或许你还查出了更多的事情,但我只能说,第一个方块所代表的人就是后来的这位三老爷,你别问我他是谁,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云游僧人把手链交给我的第二天,冒充的这位三老爷就去世了,之后方块变红。”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立即查?”百里长歌问。

“如何查?”叶天钰无奈道:“我刚刚都说了,这个案子除了你,我们谁也不敢碰。”

“你们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百里长歌咬牙切齿,想着这帮人太不要脸了,他们不敢碰的案子,难道她就敢碰?

“不……”叶天钰摇摇头,“那些人只是想让你揭开真相,毕竟这所谓的真相里有一部分是关于你自己的。”话完,叶天钰双手搭在百里长歌的肩膀上,浅笑道:“所以,我的长孙妃,乖乖去查案吧,你要相信,即便中途发生多大的变故,背后的那些人都会护你周全的。”

二人正说话间,旁边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早就听闻长孙妃与皇长孙的关系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百里长歌闻言偏转头,就见到一个身穿浅紫色锦袍的人踱步而来,此人看上去比叶痕年长些,依旧是五官俊美的皇子标配,眉目间时时含笑,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随和。

百里长歌正在脑子里搜寻这个人的信息,叶天钰已经松开她,看向男子朗声道:“九皇叔好兴致,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原来是九皇子成王叶霆,那个除了叶痕之外更为闲散的王爷。

百里长歌多看了叶霆一眼,想着从这个人的面容,根本看不出也想不到他会让自己府里的舞姬藏在押送赈灾银子的箱子暗格之内,目的不仅是劫银子,还想一举杀了叶痕。

“如此光风霁月的好天气,本王听闻御花园内百花盛开,特来欣赏一番。”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叶霆又道:“今日是小儿八岁生辰,不知皇长孙和长孙妃可否赏脸去府上喝一杯?”

“九皇叔如此盛情,侄儿却之不恭。”叶天钰客套地拱了拱手。

“那就好!”叶霆抚掌,一锤定音,“难得天钰你大病十年终于踏出东宫,若是你来,本王便用窖藏多年的秋露白招待你。”

“那侄儿就先谢过九皇叔了。”叶天钰淡淡一笑。

送走叶霆,叶天钰突然看了百里长歌一眼,随后拉过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逛市集。”

“你做什么?”百里长歌手腕被扣住,她紧紧皱眉,甩了几次没甩开他

“宫里的衣服想必你是不会穿的。”叶天钰头也不回,扣住百里长歌手腕的那只手更加重力道,“我带你去帝京最好的成衣店为你量身定做去成王府的衣饰。”

“你有病吧!”百里长歌没想到叶天钰病了这么久竟然也有武功,她挣脱不开,索性站在原地不动,怒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去成王府了?”

叶天钰闻言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着她,“听闻成王府养着一批腰肢纤软,舞姿曼妙的舞姬,你想不想看?”

百里长歌看着叶天钰含笑的眉眼,再度皱眉。

叶天钰这副神情,分明已经知道了叶霆将舞姬藏在暗格内刺杀叶痕的事,百里长歌本想借此机会去看看传说中的成王府那批舞姬究竟牛到什么地步,但转念一想到刚才叶痕在龙章宫答应了梁帝的赐婚,要娶安国公府嫡女安如寒为晋王妃,她顿时就觉得胸口处有一股火蹭蹭往上冒。

这次用了十足力道,猛地甩开叶天钰的手,冷冷道:“不感兴趣!”

“真的不感兴趣?”叶天钰俯下身,紧紧盯着她的眸子。

“关你什么事?”百里长歌推开他,“长孙殿下,您可别忘了,我们俩还没大婚,按理说来是不能见面的,你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薄我,我有权因为这个悔婚!”

“礼数?”叶天钰仿佛发现了新奇的东西,讶异地望着她,“你这个人也会遵从礼数的吗?”

“与你何干?”百里长歌冷哼一声。

“那你既然知道我们俩大婚之前不可以再见,你也不可以跟别的男子接触,你为什么还要和十五皇叔在一起?”叶天钰扳正她的脸,笑问,“你难道忘了那夜你们俩在别庄……”

“够了!”百里长歌知道叶天钰这是想故意提起叶痕刺激她,她银牙一咬,一声怒吼打断叶天钰的话,半晌后问他,“去哪家成衣店?”

“品仙阁。”叶天钰见她不再反抗,满意地笑笑后拉着她的手直接往宫门外走去。

先前送翠墨来的晋王府小宦官程知还坐在马车上,此时见到百里长歌被叶天钰拉着走出来,他惊得张大嘴巴,然而让他更惊讶的是,长孙殿下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了。

叶天钰拽着百里长歌迅速坐上马车。

“长孙殿下,这……”程知支支吾吾。

“少废话,去东市品仙阁!”叶天钰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可是,这马车是晋王府……”程知还想反驳。

“你们晋王府的马车是镶金嵌银不准人坐的吗?”叶天钰面上生出些许恼怒。

程知察觉到长孙殿下突然变沉冷的气息,再也不敢多言,一挥马鞭将马车调了个头直接往东市品仙阁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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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痕抱着嘟嘟进了栖霞宫,一路上宫人们纷纷行礼,他视若不见,脚步轻缓地来到正殿。

“景润今日怎么有空来栖霞宫了?”宁贵妃正盘腿坐在软垫上喝茶,珍贵的贡茶紫阳毛尖在白玉茶盏里舒展开苍翠的叶子,汤色嫩绿清亮

如今的宁贵妃不喜脂粉香薰,是以栖霞宫的香炉里燃的都是无色无味的安神香。此刻没有香薰的干扰,茶香四散开来,充斥着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叶痕轻嗅了片刻,扬唇赞道:“贵妃娘娘果然是爱茶懂茶之人,儿臣竟从未发觉这紫阳毛尖也能这般清香。”

“紫阳毛尖的味道从未变过。”宁贵妃动作优雅地执起一个杯子,将紫砂壶内冲泡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叶痕,“是景润的心境太过浮躁,品茶时应放下心中所有的不快,愉悦的心境才能品出茶最本来的味道。”

“贵妃娘娘提点的是。”叶痕端起茶杯浅啄了一口后放下。

嘟嘟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在这宫里,嘟嘟天不怕地不怕,从宫女太监到各宫娘娘和王爷皇孙们,他都能在这些人面前撒泼耍赖,更甚至连皇帝的胡子都敢随便揪,却唯独有一个人他是不亲近的,那个人便是宁贵妃。

“天泽,你喝不喝茶?”宁贵妃重新取了一个杯子用沸水冲泡过,这才倒入紫砂壶内的清茶问嘟嘟。

“不喝。”嘟嘟摇摇头。在宁贵妃面前,他连手指都不敢吮。

“那你可曾用过饭了?”宁贵妃又问他。

“皇爷爷让人给我做了点心。”嘟嘟不敢看宁贵妃的眼睛,便垂下头委屈道:“待会儿回去的时候爹爹会带我去拿的。”

“何须如此麻烦?”宁贵妃轻笑一声,立即唤来贴身宫女蓝蝶,吩咐道:“你去通知御膳房一声,待会儿点心做好了便送到栖霞宫来。”

“是。”蓝蝶匆匆退下去了御膳房。

“景润今日有些心绪不宁。”宁贵妃看了叶痕一眼,缓缓道:“不妨说说,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让贵妃娘娘忧心了,儿臣才回京,便得知父皇圣体不豫,心中实在不安,故而方才前往龙章宫探望了一番,虽然看上去气色稍好了些,但毕竟还没有痊愈,儿臣实在放不下心来。”叶痕又端起茶杯浅呷一口缓缓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皇上即便是天子,也难逃生老病死的劫数,有的时候,与其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早早去了的好。”宁贵妃让人取来软糖薄片,亲自拈了一片喂进嘟嘟嘴里,那份淡然的姿态和语气,分毫不觉得她自己的这番话大逆不道至极。

叶痕没有接宁贵妃的话,毕竟这些话宁贵妃即便是当着梁帝的面说出来,梁帝也不会怪罪她,而叶痕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这些话一说出口,兴许马上就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怎么,今日就你一个人带着天泽前来吗?”宁贵妃看了殿外一眼,没看到叶痕的随从。

“还有翠墨。”叶痕淡淡开口,“三年前儿臣回京,承蒙贵妃娘娘照拂,遣了身边的得力宫女翠墨前去晋王府上照顾嘟嘟,如今嘟嘟已经长大,儿臣觉得是时候将人归还给贵妃娘娘了。”

“是否她做错了什么引得你不悦?”宁贵妃面上没有分毫情绪,说出来的话也听不出喜怒。

“翠墨一向尽心尽力。”叶痕道:“方才在龙章宫,儿臣应下了父皇的赐婚,答应娶安国公府嫡女为晋王妃,以后小世子的生活起居便由晋王妃来照顾,所以儿臣觉得翠墨大可不必继续待在王府,她迟早是要回到贵妃娘娘身边的。”

“我知道了。”宁贵妃淡淡一笑,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劝慰叶痕,“景润不必为了这么件小事而感到自责,左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你用着不顺手随意打发了便是,难得景润有心亲自送到栖霞宫里,我就当是你太久没过来,今日特意来看望我了。”

不多时,翠墨跟着魏俞进了栖霞宫,一见到宁贵妃,翠墨便跪在地上,声音柔弱,“贵妃娘娘,奴婢在晋王府伺候惯了,小世子离不开奴婢,还请贵妃娘娘允准奴婢继续待在晋王府照顾小世子。”

“此事恐怕本宫作不得主。”宁贵妃将紫砂壶拿起来捏在手心里轻轻晃了晃,语气与神情一样淡。

翠墨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了宁贵妃的意思,她赶紧转了个方向跪朝晋王,求情道:“王爷,奴婢伺候小世子三年,他早就习惯了奴婢在身边陪伴,您如今要将奴婢送回栖霞宫,奴婢自然无话可说,但以后小世子夜里哭闹怎么办?小世子睡觉的时候还会踢被子……”

“这些事情等晋王妃过了门一样可以做。”叶痕含笑打断她的话。

“可……”翠墨之前一直等候在龙章宫外,并不知道梁帝为叶痕赐了婚,所以此刻的她以为叶痕口中的“晋王妃”指的是百里长歌。

翠墨一阵气愤,微微皱眉道:“长歌小姐是皇长孙妃,她怎么可能……”

“百里长歌自然是父皇下旨赐婚的准皇长孙妃。”叶痕淡淡道:“本王所说的晋王妃是方才父皇赐婚的安国公府嫡女安如寒。”

翠墨一听,直接气得晕厥了过去。立即有宫女将她抬了下去。

叶痕又陪着宁贵妃坐了一会儿,直到御膳房的点心送过来。

嘟嘟早就饿了,此时见到点心,再也不管宁贵妃,直接用小手拿起来就吃,叶痕掏出锦帕,时不时替他擦去嘴角的糕点屑。

用完点心,叶痕才抱着嘟嘟和魏俞一起出了栖霞宫来到承天门。

宫门前只剩下一辆马车,先前送翠墨来的那辆马车了无踪影。

魏俞看出了自家王爷眼里的疑惑,他赶紧跑过去问守卫宫门的御林军,“这位大哥,可看到刚才那辆马车去哪里了?”

那兵卫一见前面的人是晋王,赶紧恭恭敬敬地道:“被皇长孙和长孙妃坐着去了东市。”

“去东市做什么?”魏俞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兵卫想了想,道:“卑职只听见皇长孙说去品仙阁,好像待会儿还要去成王府上。”

叶痕面色一寒,蹙眉对魏俞道:“直接去成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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