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树躲开乔珠，回到果园后，当即打了一桶凉水，从头上浇了下去。
洗过澡后，整个人神清气爽，那股子恶心也淡了。
他和天狼玩了一会，抱上小西瓜，进屋坐上炕沿。
炕桌上面放着煤油灯和新添的书本，秦嘉树大手抚过，动作小心温和。
当年秦远山被抓，他被托付给瓦家，瓦家虽然关照他吃喝，但在读书这件事上，并不重视。
而他，作为一个孩子，那时候并不懂读书的重要性。
于是，早早就辍学了。
村里人不喜欢他，他也不愿意触别人霉头，寂静的深山成了他最爱的去处，十天有八天都泡在山里。
长此以往，和村里人隔阂更深。
大人们唾弃他，小孩子们也不和他玩，村里的女孩看到他，甚至都会怕得赶紧跑开。
然而……
煤油灯下，他漆黑的瞳孔染上一抹暖色。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像天使一样，出现在他生命的那天。
那几天，瓦富贵夫妻在闹别扭，吵架吵得很凶，瓦长乐和瓦长媛都被他们赶出了家门。
作为别人家的孩子，他就更没什么好待遇。
时值冬天，大雪已经下了好些日子，他又冷又饿，脑子也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在一个拐角处，他晕晕乎乎的，不小心撞上了人。
“哎呀。”对方倒在了地上，是个女孩。
他当时慌极了，一方面惭愧不敢抬头，一方面又男孩子心性作祟，故意摆上凶狠的脸色，想把对方吓跑。
反正，村里女孩都怕他，他也不在乎了。
可对方并没有害怕，反而是爬起来，乐呵呵说了句：“幸亏油纸包着，不然要掉地上了。”
他不解，朝对方看去。
虽然女孩穿得厚厚的，头上还戴着大帽子，但他还是一眼看出，对方是隔壁村村长家的闺女。
据说，非常受宠，日子过得非常好。
他远远见过几次，女孩的脸上，永远都是笑容，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能让她不高兴的事一样。
“我刚刚没看路，撞到你了，喏，给你赔偿。”女孩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大包子，递给了他。
他震惊了。
“你快点拿上，我的手好冷啊。”见他没动作，女孩索性把大包子递到了他的鼻尖。
饥饿使他嗅觉发达，只一瞬间，他就嗅闻出，那是裹了肉末的粉条包子。
口水，在他口中蔓延。
他真是饿了。
但他自尊心作祟，哪里肯要，硬生生转过头去：“是我撞了你，我不要。”
“才不是，明明是我们俩相撞，我胖你瘦，你更吃亏。”女孩脸颊鼓鼓，“你要是不拿上，我妈会骂我的，你想害我挨骂吗？”
他当然不想。
她是村里女孩里面，为数不多愿意和他以正常口吻说话的，他怎么能连累她。
“西西！”
响亮的女声响起，是女孩的母亲，女孩一把把油纸袋塞给了他。
“记住，是我给你赔偿的！”
他咬咬牙，点头，看着女孩跑远。
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他仍旧记得所有细节，那个油纸袋里，有足足五个大包子，是他那个冬天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
那次之后，他便会有意无意去关注女孩的事情，也知道了，女孩那天是看出他饿得发晕，故意把包子给他的。
所谓赔偿，只是一个借口。
因为女孩的父母，是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责备女孩的，甚至，如果女孩实话实说，宠爱女孩的父母，是会来找他麻烦的。
她是怕他不接受，所以才那么说的。
回想起来，村里人哪怕对他恶劣，他也没想过要以牙还牙，只是独善其身，跟她不无关系。
他被她善良的对待过，所以，也想成为一个好人。
秦嘉树深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目光又落在了书本之上。
他以前没想过能和她在一起，浪费太多时间，现在，他要加倍努力，把所有该学习的知识，全都补回来。
……
次日，秦嘉树准时出现在乔家门口，送乔西上学。
乔北哼哼唧唧不满意，被乔母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小子，好好学习！”
乔北想到昨天晚上的聊天，抬起下巴，故意说：“我当然要好好学习，姐姐最喜欢学习好的人了，我要考第一，考大学！”
乔西古怪看了乔北一眼。
这小子，又抽什么风呢。
秦嘉树：“……”
他坦然面对乔北的示威，笑了笑道：“你这么聪明，家里又支持你，相信你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乔北张了张嘴，想继续斗，又不好意思了。
他听别人说过，秦嘉树小的时候念书也是随随便便拿第一名，只是后来秦远山被抓，秦嘉树也就再没上学了。
他不该和秦嘉树比这个。
“我……”
“那咱们走吧。”秦嘉树跨上车子，乔西抓着秦嘉树的衣服，坐了上去。
看到两人的自行车向着巷子外驶去，乔北猛地回过神，懊恼跺脚。
他竟然被秦嘉树一句话给说得惭愧了，这个男人，真是太厉害了，难怪全家人都被他拿下！
不行，他以后得提高警惕！
乔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脚轻轻晃动。
到了巷子口，转弯的地方自行车减速，乔西看到了提着扫帚，抱着柴火的乔珠。
乔珠的脸肿得老高，显然是昨晚被乔大伯揍得不轻。
但乔珠的下巴，却高高抬起，一副很神气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乔珠不是挨了打，而是得到了奖赏。
乔西向来对乔珠清奇的脑回路无法理解，因此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不料，擦身而过的时候，乔珠却开口了。
“你有的，我也会有。不管是男人，还是别的东西。”
乔西倏地抬头，再次向乔珠看去。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什么意思？
然而，乔珠其余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得意的笑了笑，把柴火往怀抱里拢了拢，继续往前走了。
骑车子的秦嘉树也听到了乔珠的话，想到昨天晚上被乔珠骚扰，他的眉头高高皱起。
原本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现在听到乔珠说这种古怪的话，他不得不留个心眼。
要不要把昨晚的事告诉乔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