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歌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那个撑伞的黑衣身影也走远消失，他一身冷意。他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他回过神看向墓碑：“师傅，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该走了，盛西岚和盛望还等着他呢。
童歌加快脚步，走回停车场。他拉开车门，盛西岚坐在后座，盛望脑袋枕在她腿上已经睡着了。
“我们回家。”
“嗯。”
古朴其实并没有走，他一直目送童歌他们开车离开。
对季鸿来说，是很好的结局了。作为“人”生老病死，足够了。他这大半辈子都把自己拘束在“玩偶”的身份里，把自己定义成一个提线木偶，不想与更多的人牵扯，所以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孩子。
独来独往的一辈子。
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也许死亡对他而言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局，他从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自由。
换句话说，季鸿可能从得知了自己的来历时，都无比期盼着生命终结的那一日。作为玩偶而存在，也许只有死亡会让他摆脱内心的“操控”吧。
童歌和盛西岚，也算是得到了一个足够好的结果。他们会离开千城，对所有的事一无所知。这是季鸿期盼的，也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
这辈子只会作为“普通人”，生老病死。
换个城市很好，离开千城，外面就是自由了。
古朴转过身，看了一眼墓园的大门，那里埋葬着他的一位故人，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了。
他抬起脚步，转了身，渐行渐远。
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他的脚印。
——
阎姬单手撑着下巴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古朴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他去干什么呢？今天穿的那么正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千城里哪有什么重要的人？
她坐在这儿等了好久都不见古朴要回来。
阎姬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窗外。地面已经有了一层很厚的积雪。外面一定很冷……
古朴到底干嘛去了？
阎姬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就把我一个人留下了。”
小方桌上趴着的黑猫突然睁开眼睛，“喵～”
“噢，还有你。”阎姬伸出食指，蹭了蹭它的脑壳，“就剩咱们两个了。”
古喵突然转头，“喵。”
阎姬顺着它的视线往窗外看，雪地上多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是古朴！
“叮铃铃……”一开门就响起风铃声。
古朴把伞放在门口那个位置，他抬手掸了掸肩头上的雪。
阎姬抱着猫立在他眼前，古朴扬起笑脸：“饿了吧？”
阎姬瘪嘴，显然是不高兴了。
古朴解开西装扣子，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然后挽起衬衫的袖口，往厨房走，“我现在就给你做饭吃。”
阎姬抱着猫跟在他身后，“我不饿的。”她其实不需要进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饥饿感。
古朴动作一顿，“那也该做饭了，我也饿了。”
阎姬背靠着厨房的门框，手轻轻抚着猫咪的后背，“你去哪里了？”
“城南墓园。”古朴打开冰箱看了看，拿了鸡蛋出来，“咱们吃蛋炒饭怎么样？”
阎姬又问：“你去那里做什么，今天这么冷。”她离古朴稍稍近一点都能感觉到古朴身上的风雪寒意。
更何况外面天寒地冻，雪花纷飞。
古朴把鸡蛋打在碗里，用筷子往一个方向搅动，“季鸿葬在那里，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以后，季鸿就不会再存在了。
千城不会再出现季鸿这个人了。
阎姬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似乎不该问。她垂下眼，看着怀里碧眼的黑猫，“我……我不该问的。”
“没什么，你不问我也会跟你说的。”古朴笑起来，他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其实回来的路上，他也有悲伤的情绪涌上来，但是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阎姬还记得上一次她和古朴一起去医院时，那会儿古朴的情绪真的不怎么样呢。但是这一次，古朴看起来没事。
古朴转眸看她，一下子就对上阎姬担忧的目光：“担心我？”
“嗯。”阎姬点点头，她不愿意看到古朴不开心的样子。
古朴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那对季鸿而言是最好的结果，是他内心期盼的。我和你说过，他想要作为一个普通人，安静的活着，安静的死掉。他自由了，他不再是一个别人创造出来的玩偶。”
“他的人生终点，是他最希望的。”
也算是一种成全。
古朴其实可以救季鸿的，他有那个能力，他也是人偶师，也学会了制作玩偶的方法。但是他心里清楚，季鸿不愿意那样。
季鸿这辈子最渴望的，是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活生生的人。
他从出生起就在渴望一切爱与被爱，在死亡的那时候，应该已经对此释然了。他的人生终点就停留在此，他自由了。他或许幻想着，如果能有轮回，下辈子会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古朴并没有告诉过他，玩偶……是没有灵魂的。
古朴虽然情绪缓和，可是心里多少有一些不是滋味。他转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不去看阎姬。
蛋炒饭很容易做，没多久就炒好了。
两个人回到飘窗的位置，一人坐一边。
古喵早就从阎姬怀里挣脱跑到古朴怀里去了，它就喜欢黏着古朴。
阎姬咬着勺子，时不时会抬眼观察古朴。
她那动作又没有刻意遮掩，古朴怎么会感觉不到，每次阎姬抬头时，他便露出一个笑脸来。他明白，阎姬是怕他像上一次那样，只不过这次不会了，以后也都不会了。
古朴觉得自己好像在某种层面上又长大了一些。
每个阶段都像是被什么推着向前。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恍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每经历一段，就又长大一点，长大果然是一件……不开心的事。
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居然每天都想着早点长大，真傻啊。只有孩童时期的生活是弥足珍贵的，值得他珍惜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