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一会，简纪辜沉默着望向她。
潘乐有些愣住，甚至有些慌张。
她隐隐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是透过眼前的她看另外一个潘乐。
这是她不敢肖想，也无法做出回应的。
因为她不是那个曾经的潘乐。
她含糊应了一声，几乎是快速逃离会议室。
中廷地产的案快要开庭了，她没有多少开庭的经验，本来打算请教一下简纪辜，这下是彻底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了。
作为编剧，她可太清楚简纪辜对潘乐的复杂感情了，这也是她很放心将离婚这件事交给他做的原因。
从这以后，除了必要谈及离婚一事，潘乐尽可能避开与简纪辜独处。
同时，也不忘为了第一次上庭做准备。
上庭那天，为显郑重，她特意梳妆打扮后才带上律师袍和所需的文件证件等去法院。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庭，说不紧张是假的。
天也不如人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问题出在证据上。
那张中廷地产前员工提供的截图显示，秦浩明确因不打算付足余款而放弃购买公寓。
当初她并没打算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将证据上传了。
她想过这截图作为证据会被对面律师质疑，想过不会被采纳，可唯独没想到——
截图竟然是假的！
秦浩作为当事人当天出庭，当场否认了截图，并且指控她诱使中廷地产的员工假造证据，有违律师准则。
律师诱使相关证人伪造证据，听起来就大事不妙。
若是刑事案件，她就犯了伪证罪。
律师这么一个神圣的职业，知法还犯法，那也别想在这个行业里混了，直接吊销律师证。
若是民事，那她也算是妨碍司法活动被行政处罚，情节严重的，同样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而中廷地产那位前员工一直都拒绝出庭做证人，可能猫腻就出在前员工身上。
潘乐手都在抖。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理智才稍微回归。
就算截图是假的，那她也并没有做什么，她就是打电话向中廷地产要证据，谁知截图竟然是被伪造的。
要追究的话，那也是中廷地产方作伪，与她何干——？
理清思绪后，她暗地里咬下唇。
痛感传来，人总算是镇定下来了。
接下来，她对所谓的指控进行了否认，在法官的询问下，如实说明截图的来源，与中廷地产相关方进行分割。
……
开庭结束后。
潘乐出到门口，直接拦住了中廷地产的齐律。
“齐律，请留步。”
齐律刚刚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此刻未等她开口便说：“潘律，我和你一样，不能确定截图的真伪。”
事关职业前途，潘乐也赌他不敢诱使证人作假。
她缓了两口气，冷静道：“截图这事我要一个说法。”
齐律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们作为律师，也管不了证人胡说，你放心，只要你没做什么，一般没什么大问题。”
潘乐呵呵了：“伪造证据容易输官司，这还不是大问题啊。”
齐律尬笑一声，跟她客套几句就迫不及待挥手告别。
当天晚上，潘乐与当事人杨丽进行视频电话沟通。
“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伪造证据的，律师你也不检查一下，这会不会影响官司啊。”
会。
本来胜算不大，她和中廷地产不但没能拿出更有利的证据，反而提供一份假截图，留给法官的印象就不太好，结果基本可想而知。
潘乐不敢直说，尽可能委婉道：“会有一点，但问题不大，仅仅是截图作为证据，先前我有和你说过基本不会被采纳。”
“这样啊。”杨丽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潘乐望着视频里的委托人，杨丽并没有明确表达对她的不满，但语气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杨丽有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犹豫道：“如果房子我拿不到，赔偿你帮我探探口风吧。”
“您是有协商的想法吗？”
“主要我也不知道这官司一般能什么时候结束，先前我以为这件事几个月就能解决。”
潘乐对她的改变主意并不意外，这案子没一年是结束不了的。
若是法官不支持她们的主张，可能还会有二审，后面和中廷地产谈赔偿估计也不会那么顺利。
资本家明知会输，可擅长拖，小老百姓偏又拖不起。
潘乐作为律师，尊重当事人的决定，点头应下了：“好。”
挂电话时，手却一顿。
她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她联系中廷地产方负责人想问清是什么情况，竟然都被各种理由推脱，一会是工作忙，一会说目前情况最好不要联系等等。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潘乐寻了个空，直接杀去中廷地产。
从出租车下来时，她站在恢弘气派的办公楼下，下意识往四下看去。
还未到下班时间，人影稀少。
一辆七座的商务车在不远处停着，有个眼镜男正从大楼内出来往车上赶，一个员工路过问好，他推了推眼镜笑着微颔首。
这人戴了眼镜，潘乐第一眼并未看出是邓京明。
待认出人后，她眉心微蹙，心说装得人挺模狗样的。
她想了想，负责人不见她，那她找上中廷地产的老板也不是不可以。
她打定了主意，立马快跑过去，在邓京明上车前来到车边拦住人。
“邓老板。”
邓京明站住，见到她反应并不怎么惊讶。
他打量着她横在自己面前的手，问：“弟妹，你这是？”
潘乐皮笑肉不笑。
“我就和你直说了，你们提供的前员工截图是假的，我找你们负责人要个说法，电话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线，打是打不通的，偶尔打通了也如便秘般什么都吐不出来，今天恰好碰到你，想耽误你几分钟，可以吧。”
“行，我打个电话问问。”邓京明无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潘乐满心疑惑。
这几日她联系无门，心情已经很糟糕，刚才说话都不太客气，邓京却出奇的顺从。
这又是什么猫腻？
还是说面对面对线，她的气势更强？
潘乐不认为这么简单。
她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邓京明几句就结束电话，挂了后语气平静地跟她说：
“我问了，是这样的，那位前员工怕公司追究，情急之下伪造了截图，法院那边也没移交公安，没什么问题，弟妹你放心。”
不是你们的问题还四处躲着她？
潘乐扫他一眼。
他的神情倒是从容，竟瞧不出一点心虚的模样。
她收回视线，慢声道：“没办法放心，毕竟我委托人买你们的公寓买了个空气，钱也没了，要不我们还是找个机会谈谈，顺便叫上那位在电话里经常喊忙的负责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邓京明脸色微变，很快又笑笑。
“公司最近很忙，基本每个部门都在加班，我呢，平时不仅要上班，晚上还报了个菁英大学，学习学习，真的很忙。”
他说着，抽出了一张名片：“你要是想谈，联系我助理看看行程哪天适合。”
“大忙人啊。”
“是有点忙。”
潘乐冷嘲他：“菁英大学是什么重点大学吗，专业有没有王牌的，专业的培养方向是培育人的德智美吗？”
邓京明不怒，反而低下头，语气低落和她诉说：“你也知道，我以前过得穷，高中还未读完就出来闯荡，现在有条件了，就想找个大学经历经历，哦，对了，这个菁英大学是爸爸还有好几位企业家创办的。”
潘乐本来听得一脸懵逼。
直到他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脑子里忽地有一条暗线轻轻地弹了弹。
与此同时，后车窗慢慢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