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嫣在水流下搓洗双手的动作一顿，心里跟着一紧。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木然的脸，关上水龙头。
拧开卫生间门把手，她平静地望着喋喋不休的沈红梅，“妈，你刚才说什么？”
沈红梅满面红光。
“我说，等我外孙长大了，要好好孝敬寒舟这个舅舅，没有寒舟，他爹妈是八竿子打不着！”
“我不是问这个。”沈雨嫣耳朵里嗡嗡响，心跳像是鼓点，“你说是顾寒舟介绍我给林老太太的？”
沈红梅瞪着眼睛，语调兴奋上扬，“是的呀！前段时间的慈善晚会，林老太太四处问人家，有没有适婚女孩可以给她外孙介绍，你哥主动提起你。”
沈雨嫣想起来，两周前，沈红梅盛装打扮，让她跟着顾家父子一起去某慈善晚会。
不同于沈红梅高调招摇的性格，沈雨嫣一向对这种富人云集的场合没兴趣。
只是她没想到，就是那个时候，自己被推销出去了。
而且做这件事的人还是顾寒舟。
她的心一阵阵钝痛，一股强烈的情绪往上涌。
她没忍住，捂着嘴，冲进卫生间。
身后传来惊呼声，沈雨嫣只顾得上趴在洗手池上，不住干呕。
眼角沾了泪水，等到那股情绪平息，她保持这个姿势，默默出神。
沈红梅跟进来，看着女儿怅然若失的表情，小心翼翼道：“雨嫣，你和林总，没那个吧？”
沈雨嫣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顾正雄又不准她在外面待太晚。
可以说，沈雨嫣根本就不可能和其他男人有亲密行为。
可她突然这样子，又有点像是怀孕。
想来想去，也只有林归帆有这个嫌疑。
沈雨嫣回过神。
她明白沈红梅的言外之意，只觉心累，有气无力道：“妈，别瞎想，我没怀孕。”
被女儿直接点破，沈红梅有些讪然。
“嗨！我可没这么说。不过……”
她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要是真怀了林总的孩子，也是件好事，林总肯定会马上娶你进门。上流人士要脸面的。你有时候也可以主动些。”
沈雨嫣倏忽转身，眼里是不可置信。
“妈。你说什么呢？”
沈红梅一向对她家教严格，不许她私自谈恋爱，还依着顾正雄，三番五次对她强调九点的门禁。
现在竟然怂恿她未婚先孕，用孩子栓住男人！？
沈红梅不悦地抿了抿唇，手指往沈雨嫣脑袋上戳。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林总是豪门绅士，又不是什么屌丝男，和那些阿猫阿狗能比吗？”
沈雨嫣把头偏向一边，不想和母亲再争辩。
她才几个月大，就没了父亲，是沈红梅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
即便沈红梅经常心情不顺打骂她，还总带各种男人回家，但她没记恨过母亲。
她理解一个寡母带着孩子，是多么艰辛，要不是靠那些男人，她们母女不一定能活到进顾家的一天。
进了顾家，她们的生活是彻底有了保障。
所以在沈红梅的认知里，嫁豪门就是最好的一条路。
不过沈雨嫣有时候也想不通，顾正雄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竟会看上自己母亲。
“妈，我知道了。”
沈雨嫣语气温顺，沈红梅这才松了口气，放过她。
而后一只手抬起沈雨嫣的下巴，“还好，脸上虽然有些划痕，但不至于留疤。”
“我一会儿还约了美容院，看到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沈雨嫣抬眼，轻轻“嗯”了一声。
眼见母亲出了病房，又等了几秒，沈雨嫣立即去收拾自己的物品。
她要去找顾寒舟问个清楚。
真的是他促成顾家和林家的婚事的？
她还一直以为是顾正雄逼迫她，所以急着对顾寒舟下药，妄想抓住一线生机。
她竟然以为那晚之前，顾寒舟不知道她的困境。
想必那时自己的哀求在顾寒舟眼里，一定可笑至极吧？
沈雨嫣抓起包包，将披散的长发扎起，拉开门就要走。
正好撞见来送洗漱用品的汪洋。
“沈小姐！”
汪洋语气恭敬但疏离，拦住她的去路，“顾总说让你多住几天。”
沈雨嫣往旁边闪过，“我没事，不用住院。”
汪洋还想去抓，即将接触到她光洁的手臂时，却生生停住。
他不敢碰她。
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沈雨嫣已经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得没影了。
汪洋皱眉，“兄妹俩没一个让人省心。”
担心丢了饭碗，他立即给顾寒舟打去电话。
沈雨嫣打车回到顾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
她穿过风雨连廊，直奔顾寒舟的书房。
往常周末不上班，顾寒舟都会待在那里办公。
在路过景观池时，她在对面布景别致的羽毛枫和柳树间，影影绰绰地看到顾寒舟的身影。
她刚想出声，随着视线移动，顾正雄的身影在树影中显现。
她脚步顿住。
两人似乎在谈话，看来现在不是找顾寒舟的时候。
转身想走，却在顾正雄的话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迟疑片刻，她躲进一旁的假山，隔着岩缝往外看。
“雨嫣今天坠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顾正雄右手从瓷罐里抓出一把鱼食，悠然地撒进池里，看到锦鲤争相进食，脸上浮起笑意。
“我听医院那边说，她也没怎么样。事发不久，林家家主就登门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杜二小姐。”
假山后，沈雨嫣心一紧。
这话什么意思？
顾寒舟要报复杜慧？
顾正雄意味深长的眼神扫向儿子，随手将瓷罐放到盆栽台上。
“我是个顶着董事长名头的闲人，但你是顾家真正的当家人，要顾大局。我看你们兄妹俩也没那么深的感情，为了她，和杜家结下梁子，不值得。”
顾寒舟没说话，低头转动腕间的百达翡丽，眼里隐隐藏着寒光。
顾正雄一手拍上儿子肩头，“就是两个孩子小打小闹，又没出人命，何必吓到人家小姑娘？你发句话，我去给杜家打电话。”
沈雨嫣暗暗攥紧了手心。
对于杜慧的行为，她并没有十倍奉还的狠劲，但她想知道，顾寒舟会怎么做。
“爸，”顾寒舟声音冷沉，“沈雨嫣再怎么上不了台面，将来也会顶着顾家人的身份出嫁，不能让别人以为顾家好欺负。”
他说着，凉薄的目光朝景观池对面的假山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