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主管消极的工作态度，唐瑶还是有些不满，或许这也是棚户区的整体氛围，没有朝气，一片死气沉沉。
“是这样的，我打算捐赠一批小学辅导书供这里的孩子们学习，不知道需要什么手续。”
中年主管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惊讶。
“我在这工作了六七年，见过不少打着公益体检和科研幌子的机构来榨取利益的，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愿意无偿捐献的。”
“不需要什么手续，到时候让我检查一下图书是否有夹带即可。”没等唐瑶再问一遍问题，主管识趣的补了一句。
“好的，谢谢！”唐瑶扭头就走。
“不过，算了，没什么。”中年主管似乎是要劝一句，不过又止住了。
“砰！”门被带上了。
“唉，真不忍心打破这孩子的一片好心，就让她保持这份善意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和桑帛告别后，二人开着皮卡回了孤儿院，没留下来吃饭便急匆匆的回市区了。
第二天，从唐瑶家出发，两人采购了一大车书籍，不仅有棚户区孩子们的，还有孤儿院适龄儿童的教材和故事书，用于汰换之前的旧书。
楚雄拎着两麻袋书，从公交站走到孤儿院，不见丝毫疲惫，实际上，这点重量和正常人拎菜差不多。
先收获了一波来自小朋友们的感谢：
“谢谢楚雄哥哥，谢谢唐姐姐。”
接着就是李姨、王姨的赞扬：
“你这孩子出息了啊，看着你混的越来越好，姨这心里也高兴。”
最后是老刘头的埋怨。
“你这小子，有钱了也不知道孝敬你刘大爷几盒烟，我可是看着你光屁股蛋儿长大的。”
“刘大爷，我六岁才来的，早不用穿开裆裤了，而且吸烟有害健康，回头给你们捎几个按摩仪，没事就按按。”
“臭小子，嘴还挺贫，那一个按摩仪可贵着呢，别浪费钱了，大爷我就是开开玩笑。”
看了眼两万六千多的存款，楚雄心里丝毫不慌，一个按摩仪才几百块，买！
借用了小皮卡，顺便在福利站加满了油，楚雄拎着另一麻袋书直奔福利站，唐瑶已经和管理员谈好了分发事宜，略微检查了一下书籍，就带着他们去了教室区。
这一麻袋书不便宜，足足花了一千多块钱，字典和故事书倒是不贵，数学教辅书一本就是三十块钱，买了三十本，哪怕和唐瑶平摊，楚雄还是有些心疼，但是又觉得很值。
突如其来的礼物让三个教室内的学生们沸腾了，原本要哄抢的大家在管理员的呵斥下排成队领书，到桑帛时，这孩子激动的连连道谢。最后还省下六本，暂时放在教室，以后有常来学习的也可以发放。
不少孩子是头一次拥有自己的新书，教室里的旧书早就翻烂了，而且除了更为详细的教辅书，字典，还有好看的故事书。年龄小的高兴的蹦蹦跳跳，年龄大的知道说谢谢。
一对十来岁的男孩女孩还特意问了楚雄和唐瑶的名字，表示感谢。据桑帛介绍，他俩一个叫阮和平，一个叫琴莱，据说有谈情说爱的趋势，要不是阮兴强死了，他爸不再需要找儿媳妇了，就阮和平他爸那个怂样肯定不敢支持儿子娶琴莱。
晚上回到家，桑帛就着瓦房内昏暗的灯光看着书，心中满是希望，书上的公式仿佛活了起来，慢慢进入到自己的脑海，相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离开这个满是恶臭的地方了。
吱呀，砰的一声，门开了，接着是一阵桌椅碰撞声。桑帛知道，这是自己赌博的父亲回来了，母亲不知道晚上会留宿在谁家，如果父亲回来之后还没回来，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混账，开什么灯，不要电的吗？”发觉桑帛那屋还开着灯，桑农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棚户区每间房都有固定的用电配额，后天办赌局的场子要轮到自己家，桑帛的父亲要留足通宵的电量，阮大龙家的灭蚊灯还有电风扇功耗可不小。
“就看一会书，用不了几个电。”桑帛不乐意了。
“你哪来的书？”看到崭新的三本书，桑农眼睛亮了起来，比家里老旧的电灯泡还亮。
“你管我哪来的，我就看一会儿。”被打扰了学习兴致的桑帛有些没好气的回应。
“妈的，臭小子怎么跟你阿爷说话的，这书来路不明，我得交给管理员。”说着伸手就要夺过来最大的那本教辅书。
“不行，这是城里人送我的，管理员也在场。”桑帛死死抱住数学教辅书，又用腿把字典扒拉了过来。
只拿到小本故事书的桑农眼看抢不过来，生怕把书撕毁就不值钱了，赶忙换上了一副笑脸，“咳，阿爸哪能和你抢东西，不是偷的就好，喏，这本书也还给你。”
看着父亲好像不是要抢书，桑帛对他也有些改观，一把夺回自己的故事书，一直盯着父亲转身走出去后，把故事书藏到枕头下面，字典藏到了床底下的小木盒子里，最大的数学教辅书则是塞在了床垫下面。
虽然睡觉时有些硌得慌，但兴奋了一天的桑帛还是安心睡去，只不过晚上有老鼠翻动家具的声音，好几次差点把自己吵醒。
“我的书呢！”早起后桑帛有些怀疑自己没睡醒，又开始质疑昨天也许只是个梦？翻箱倒柜的他，在注意到木盒子上面厚厚的灰尘上，有着不属于自己小手的印迹时，终于明白了。
自己的书，被父亲偷走了。
“桑农！你出来，桑农！”找遍屋里的桑帛跑到门外喊了起来。
听觉灵敏的他好像听到远处传来了哭声，顺着声音走去，发现是个女生，昨天也领到书了，此刻正蹲在门口的地上哭，脸上还有红红的巴掌印。
听她解释了一通，说是一早上发现书不在了，问家里人都说不知道，闹起来还挨了一巴掌。
桑帛心里从没这么透彻过，他很清楚女生和自己是一样的遭遇，只不过自己脸上少了个巴掌印罢了。
一把拉起她的小手，安慰起来，“咱们先去餐厅吃饭，问问其他同学是不是也是这样，咱们一块想办法。”
女生抹了抹哭花的脸，用力的“嗯”了一声。
果然，吃饭的时候叫上了一起上学的二十四人，有十一个人一回家就被抢走了书，四个人和桑帛这边两人一样的情况，只有阮和平，琴莱等七人幸免于难，其中有三个是藏的严实，一直抱着睡才保住的书。
“咱们告老师去，让老师把管理员叫过来，帮我们出头。”不少饭都没吃完的孩子喊了起来，就要跑去教室。
“先吃饭！吃饱了再去讨公道，浪费食物要被关小黑屋的。”桑帛大吼一声。
没多久，浩浩荡荡的二十四个人去了各自的教室，等老师的投影一出现就七嘴八舌的告起状来。
很可惜，低中年级班的老师一通训斥，让他们好好听课，别影响别的福利站孩子学习，并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管理员的联系方式，让他们自己去找。
然而，说这话的两名老师，并不知晓包括主管在内的四名福利站员工，都是从不早起的主，除非敲破了福利站的合金门，不然没有对应身份卡是进入不了福利站的。
要等福利站的几人睡醒，估计得中午了，孩子们的书恐怕也抢救不回来了。
还好，阮和平和琴莱所在的高年级教室，老师很欣赏两人的学习能力以及助人为乐的精神，费了些功夫搜到了交城西福利站的联系方式，打了两通电话叫醒了管理员。
孩子们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管理员哈欠连天的走进了教室区，瞅着这群小孩子，语气不善的问询了起来。
“你们都说是父母偷走了自己的书，有证据吗？”早就料到今天这种情况的中年男人揉着腰，仿佛有些透支。
“你问一问就知道了，他们不敢抵赖的。”有没被吓到的孩子鼓起勇气开口。
“问？怎么问？就凭一张嘴？”管理员真的不想多事，虽然自己有配枪，但是枪法不怎么样，而且阮大龙那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儿子死了，最近邪门的很，自己要是影响了他赚钱，说不定就狗急跳墙了。
一时间孩子们都急得要哭出来。
桑帛也很焦急，听了管理员不负责任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灵机一动，对着管理员喊到：“上次的楚雄哥哥和唐瑶姐姐说，还会回来检查我们的学习情况，你要是不管，我就和他们告状。”
其实桑帛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管这后续的糟心事。不过要是管理员不管，那自己每天一有时间就去那等着，两个星期等不到，就等两个月。
一听好像不管，会有更多扯皮，中年男人立马咳嗽了一声，“行了，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要是没有书就不许再闹了。”
阮大龙家是一个三十年代就废弃的院落，一般销赃都是在这里进行，主管不愿意多费事，于是直接来找正主。
此刻，院子里几个懒汉正抠着脚皮，商量着换些什么好东西。
“锃光瓦亮的一本书才值五根烟，最大的那本才十根，你说阮大龙得赚多少？”
“有本事你去赚这个钱，能搞到东西就不错了。”
言谈间，甚至没有一个提及家里的孩子会如何如何。
院门被推开，主管皱皱鼻子，露出厌恶的表情，身后乌乌泱泱的跟着群孩子。
“阮大龙呢？让他出来见我。”
“王主管。”
“王哥。”
一群懒汉连忙起身打招呼，发现有自家孩子在后面捣鬼，还瞪了几眼。
“问你呢！阮大龙呢？”主管很不耐烦，一秒也不想多待，指着一个男人鼻子问了起来。
“王、王主管，龙哥他、他有事儿出去了。”
“肯定是去卖我们的书去了！”身后的孩子们喊了起来，阮和平等人虽然没丢书，但也是义愤填膺。
“行了，闹什么闹，你，带路，带我去找他。”主管指着刚刚回答问题的男人。
“呦，王主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是要搞哪一出。”一个面相凶恶，身材高壮的男人从门口挤了进来，还碰倒好几个孩子。
“少啰嗦，你是不是把这群孩子的书卖了，赶紧给我要回来。”主管没给他好脸色，什么东西，配跟我井水河水的。
“哎呦，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卖过他们的书。”阮大龙从小铁盒掏出一根和天下，这是他用来送人的，平时都舍不得抽。
主管看着他脏兮兮的手摸过烟嘴，一巴掌把手拍开，烟掉到了地上，阮大龙连忙捡起来塞回铁盒。
“少啰嗦，书在哪，不交出来的话等着关禁闭吧。”主任不信他能这么快销赃，继续逼问。
“啧，王主管，你这是真不给我面子，我阮大龙好歹是咱棚户区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么上门逼问，一口一个贼的，真是…”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妈的给你脸了，你算什么东西，配我给你面子。”主任直接一手摸枪解开了保险，之前枪就上好了膛。
似乎是被这一掌打清醒了，阮大龙甚至笑了起来，可惜笑得有些丑，肌肉抽搐，面色狰狞。
“妈的，”
主任刚想掏枪抵住他脑门继续威胁，突然，自己的脑袋炸开了！
仿佛破烂的西瓜汁水四溅，只是黏黏糊糊的西瓜瓤成分有些可疑。
阮大龙舔了舔嘴唇，有点铁锈味，口感和豆腐脑差不多。
停滞了几秒钟，反应过来的孩子们慌忙逃离，院里的大人也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不过阮大龙堵着门，他们只能翻墙逃走。
一道残影闪过，兔起鹘落间四五个大汉已经毙命，扭头看了眼孩子们，有几个吓呆尿裤子的已经忘记了逃跑。
桑帛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发现琴莱坐在地上不敢跑，一把拽起她，要拉着她一起跑。
没想到一转身，一道魁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脸前，接着是一张大到足以将自己的头包裹住的大手，落在自己头顶，摸了摸。
不知名的液体从额头，耳边流下，耳朵有些痒，眼睛也有液体流入，忍不住眨了眨，没想到右眼的整片世界被染成通红。
“龙、龙叔，我是兴强的好朋友啊。”桑帛语气发颤，结结巴巴的说道。
听到阮兴强的名字，阮大龙好像想来什么。
“哦，桑帛啊，你爸今早还跟我提起过你呢，说你和兴强以前关系最要好。”
“对、对。龙叔，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杀我。”桑帛眼泪鼻涕往外冒，双腿抖如筛糠。
“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和兴强亲如兄弟，这么算起来，你还应该喊我一声爸呢。”粗大的指节轻轻抚动着，摩挲着桑帛圆圆的头顶。
“爸，爸爸，阿爸。”
“哎，乖儿，你以后就改名叫，阮兴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