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扛不住先回寝室睡了，都不知道卷王与肝帝忙活到了什么时候。
但第二天下朝，近来一直刻意跟雍亲王府保持距离的十四就气呼呼上门：“老四他是疯了么？皇阿玛让他查八旗与官员等欺行霸市、与民争利等事，他就踏踏实实查呗！做什么要请旨变法？”
找死也不带这个找法的啊！
金玉赶紧给他倒了杯热茶：“你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谁，谁着急了？”十四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不悦地叫了声，俊脸都红到耳朵尖儿：“我，我就是怕他这么胡来再连累了你和额娘。”
“谁关心他来着？”
啧啧。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小二不曾偷。
要不是怕这家伙恼羞成怒，金玉说什么也得好好调侃几句。
现在么？
正事要紧。
格格只好努力憋笑，满脸感动地道：“是是是，我就知道小表哥你最重亲情与孝道。不过大表哥也不是心里没数的，他……”
“他有个屁的数！”十四气到爆粗口，接着就如数家珍地转述他那蠢哥又办了什么蠢事。
首先，那么烫手的山芋，他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乐呵呵接了。
不但自己踩坑，还拉着十三哥一起。
接着今日朝堂更直接放大招。
把御史跟六科的活儿都给抢了，参人比报菜名还痛快。打击面遍布整个朝堂，连手足兄弟都没放过。
好家伙，直接把大清比作沉疴之人，口口声声要重症下猛药。
然后就炸翻了整个朝堂你知道么？
金玉当然知道啊！
迅哥的掀房顶式开窗策略嘛，还是她给夹带的私货呢。
只这明显不能说。
她也只好摇头，把无辜装起来：“朝堂之事，哪是我个妇道人家能知晓的啊？小表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得让我知道来龙去脉，才好思量能不能劝，要怎么劝啊！”
当然说归说，金玉其实没打算劝，只想听听自家祖宗爷的妙法而已。
提起这个，十四就满脸一言难尽：“他提议实行法律意义上的满汉一同，取消满人所有特权。什么丁银、房子，四时八节赏银等等，都该取消。同时允许旗人科举、经商、种地等，也如汉民一样纳税。”
“五辈之内有血亲的，也不允许婚配，甚至不建议参加选秀……”
大大小小的提议还有很多，十四只列举了直奔八旗命根子去，最惹攻讦的几条。
听得金玉叹为观止。
她家祖宗爷超勇的，这房盖掀得彻底！
只不知道康熙爷跟朝臣们愿意退多少，给他开多大的窗呢？
在金玉万般好奇的时候，乾清宫里，康熙也恨不得把四儿子脑子刨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按说太子二废，朝臣中呼声最高的老八也被圈禁。
剩下的几个成年皇子里，老三年最长，老四立功最多，最令他这个皇父刮目相看。
这时候，他不应该再接再厉好生博取他这个皇父与群臣们的好感，以期脱颖而出成为新的太子吗？怎么转身就对上了他跟几乎所有贵族、甚至是整个八旗？
迂回太久，康熙也难得打了个直球。
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问了出来。同时还老眼微眯，定定看着胤禛，不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四爷愣，继而轻笑。
本着大孙女那句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方针，不闪不避认认真真地道：“有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儿臣觉得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也不是好皇子。”
嘶~
这胆子大的，让康熙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四爷却只一脸孺慕地看着他：“生子肖父，当年皇玛法问您跟恭亲王伯志向时，您不也说愿效法汗阿玛么？”
“当然，儿子虽有见贤思齐之意。但前些年太子名分早定，各方面又表现极为优越。眼看着是个能将大清带向新高度的未来明君，儿子也是万般敬服的，真真切切想当他的恭亲王。只是……”
四爷长叹，一脸往事不堪回首模样。
一个字也没提八阿哥，却又让康熙把胤禩恨了个贼死。
唔，偏心眼的人哪讲什么道理呢？
康熙又素来是个完美主义者，从不肯承认自己教育的失败。
只怪索额图带坏了他的太子。
又怪胤禔心大、狠毒，故意下套诱他废了太子。现在更把贿赂大臣、宦官，故意搞小动作告黑状等无所不用其极的老八也一并恨上。
噼里啪啦一顿骂。
然后才问四爷：“你既也有上进之心，又为何提出这等把所有人都得罪死的主意？”
“因为儿子在户部许久，算得一笔好账。”
四爷叹息，拿着从大孙女那里学过来的图表，细细给他皇阿玛算大清入关时，八旗有多少人，一年要发下去多少银子。
现在八旗有多少人，又要发下去多少银子。
照着这种增长比例，十年后、百年后又将有多少人，朝廷又将发给他们多少银子。
都说账怕细算，具体数字一落实到纸上，连康熙看了都迷糊。
而且钱是一方面，更可怕是的娇养出些废物来。
没入关前，旗兵多骁勇善战？
出了名的旗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可入关以后，从打三藩到亲征噶尔丹，这战斗力简直肉眼可见地在降低。
连绿营都比不过。
提及这个，康熙也不免叹息：“天下承平日久，兵士疏于操练，自然不复以往骁勇。你小子可不许犯迷糊，须知满汉虽一体，但八旗才是根本，再不能做舍本逐末之事。”
没被大孙女科普前，四爷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
晚清种种凄惨，他都不忍多想。
只离席跪下，勇敢开口：“回皇阿玛的话，正因为八旗是根本，儿子才觉得更该重视。”
“使其遵纪守法、勤劳务实。把所有旗人都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成为皇阿玛手里无坚不摧的利刃。而不是绊脚的石，拖后的腿，甚至搅屎的棍。”
“皇阿玛圣明天子，该能居安思危。瞅瞅那数字，再想想如今八旗子弟的做派。若不尽早约束，您就不怕他们堕落成明末锦衣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