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桂如月也说不好。
丁知府看着是个暴躁的,可骨子里到底还是疼女儿,否则不会她说个台阶,他就丝毫不考究就顺着下了。
而丁夫人外表温顺,眼神却睿智通透,最不好忽悠的,怕还是她。
对于丁三义和张恒义同居,这夫妻俩定是心知肚明。
全看他们接下来怎么想。
一家人正忐忑不安,一个稳重端秀的大丫鬟走过来,请她们入席用饭。
大丫鬟领着他们,走了一个游廊,又穿过一个小花园,又经过一个庭院,也不知穿了多少道拱门。
周成嫂早已被那满目玲珑奢华闪了眼:
“哎哟喂,这知府宅邸可真大,真漂亮,像皇宫似的……”
张小竹赶紧扯了她一把,暗示她不要乱说话。
大丫鬟却只是笑了笑,并无轻视之色,而是温和地说:
“夫人是京城里长大的,老爷为了全夫人的思乡之情,建这府邸颇有些京中风格,但与皇宫定是不能比,毕竟以老爷的官位,吃穿用度不可越了制。”
这番话一说,就见得她与潘氏之流的天差地别。
虽只是个丫鬟,可语言风度,见识眼界,足见不凡。
于是,桂如月对这丫鬟背后的知府夫人,又佩服了几分。
不好对付啊。
恒义这遭,有点难搞。
桂家人只当是吃个便饭,没有多想。
可是到了地方一看,心差点跳出喉咙来。
坐在主位上的,可不是知府夫人么!
“这……”张小竹忍不住捂住胸口,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丁夫人却笑吟吟地抬手示意:
“张夫人,小女春仪多亏你们搭救,否则早已命丧山匪手中。我特备席面一桌,粗茶淡饭略表谢意,请莫嫌弃。”
大丫鬟也在一旁的说:
“各位请入座吧。”
桂家人才入了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心惊胆战。
但桂如月还是镇定的。
她虽摸不透丁夫人的意思,可观此情形,至少比丁知府说的拖出去打一顿要好得多。
“知府夫人谬赞了,都是贵千金机智过人,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桂如月说。
丁夫人仍是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看来对于丁三义的遭遇,她已经了解清楚了。
丁三义跟张恒义睡一屋的事,肯定也瞒不过。
可是她自己没有提,大家也无从辩起。
反而她这要怒不怒的态度,让大家心慌慌的。
除了桂如月,其他人都心里直打鼓。
这一餐饭食不知味,丁夫人对丁三义的事一字未提,反而是不断地问桂如月的家事。
比如家里几口人,干的什么营生,收入如何。
简直是查户口。
桂如月的心里浮起大大的问号。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听闻令公子潜在那潘氏的矿井中,收集证据,为揭破这一大案立下大功,甚是少年英雄。”丁夫人笑着说。
“不知令公子年纪几何,读过什么书,有甚爱好,今后有何打算?”
桂如月:……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偏偏张小竹凑过来耳语:
“娘,好生奇怪,问大哥的生辰作甚,难不成把他打一顿,也要看日子?”
周成嫂却是没吃过那么好的美食,一时间吃瓢了嘴,嗨得忘了先前的战战兢兢,一边夹酱肘子一边脱口而出:
“嗐,张家小子有甚爱好,爱好种萝卜呗!”
桂如月:……
张小竹:……
张恒义:……“正是。”
亏得丁夫人听了这话,眉头也不皱一下,依旧满面雍容,温和近人。
她笑着说:
“善耕人家,亦是国之栋梁。”
这变着法子给张恒义贴金,倒把大家搞得不懂了。
张恒义却没想那么多,放下筷子,跟丁夫人行了个礼,说:
“夫人,草民待去净手。”
被允诺后,便由小厮领着,往净房走去。
眼看净房就在眼前,他谢过小厮,劝对方先忙去,然后自己独自往净房走去。
还没走到门前,就有一个人影跳了出来。
“哈!你竟听懂了我的暗号!”
丁三义小脸神采飞扬,津津自喜:
“真不费我临走时摆弄了半天的手势,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晓得的?”
张恒义木着脸:
“你天天在睡前跟我比两个爪子,猜哑谜,就是傻子也该学会了。”
“哦豁!”丁三义高兴极,竟忘了自己穿的是裙装,毫无闺秀风范地蹦蹦跳跳,一如当初在山林中乱窜。
张恒义看她着实忘了形,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出手拉了她一把。
可是刚摸到那柔软的手臂,又触电般缩手。
丁三义被他搞糊涂:
“你怎么啦?干嘛怪行怪状的?”
然后还想如往常般踮脚尖,勉强去搂他的肩膀:
“好兄弟……”
结果还没碰到人,就被他打开了手。
“丁春仪小姐,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丁三义:……老哥,翻脸不认人了呗?
“好嘛,你是怪我没告诉你实话么?对不起嘛。”她能屈能伸地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要是说了,那你岂不是得去灶房打地铺?说来还是我心疼你,没说出我的身份,才使得你有床睡了,你得感谢我啊!”
张恒义:“……我谢谢你。”
丁三义,也就是丁春仪,很大气地把手一挥:
“不客气啦,都是好兄弟!”
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张恒义真是服了。
这女子到底知不知道,跟男子同宿一屋意味着什么?
两人还待掰扯几句,但远远传来丫鬟喊小姐的声音,丁春仪赶紧说。
“小张,我刚是逃出来的,这会子可不能被他们捉住了!先走一步!”
然后溜了个无影无踪。
张恒义无语,只好摇摇头,回到待客厅。
谁知先时欢乐祥和的饭桌,此时气氛异常古怪。
他一只脚刚迈进去,大家的眼神就如利剑一般,齐齐射到他身上。
让他一头雾水。
桂如月收回目光,问:
“夫人,你的意思是……”
丁夫人叹了口气:
“想来你们今日也听说了,我们老爷要将小女嫁给孙衙内。可此人……唉,不说也罢,总之不是良配,都是为人父母,我的心,桂娘子你定然是懂的。我实在是,不忍心春仪跳入火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