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把张恒义的两双腿来回摸个遍,然后摇摇头。
张恒义的心凉了半截。
桂如月追问:“大夫,真的没得治吗?”
大夫的说法与桂如月的推断相差无几:
“大嫂子,这位后生的腿,当初实在伤得太重,应当是骨头尽碎了吧?如今骨头都长全了,能恢复至此,已是奇迹,以后拄拐行走不成问题。可若要像平常人般……”
他又摇摇头。
张恒义的脸色已经完全灰暗。
桂如月不死心:“不行的,大夫,我儿还这么年轻,他还要跑,还要跳,不可以当一个跛子!真的没有办法么?”
大夫叹息:“没有办法,他的骨头,已经长歪了。”
然后他劝桂如月:
“大嫂子,其实令郎如今这状况,已是不错,能拄拐行走还不好么?总比瘫着好,你们把心放放宽吧。”
然后又对张恒义说:
“后生啊,听小老儿一句劝,命该如此,就顺着命,否则你娘也不得安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张恒义双眼滴下泪来:
“娘……”
桂如月咬咬牙,问大夫:
“那如果,把这双腿打断,重新接骨呢?”
大夫大吃一惊。
好好的双腿,怎的要打断?
况且这还是好不容易长好的!
“大嫂子,你莫不是急得失了心智?须知这腿若打断,令郎可能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桂如月心中沉重。
她记得在现代,有些人骨折了救治不及时,骨头长歪了,骨科医生会尝试打断后重新接骨。
如果放在张恒义身上,可不可行呢?
反正她有灵力,可以确保他的腿骨一定能长。
只是他要多受一些苦了。
“大夫,你就告诉我,按你的经验,断骨如果接骨恰当,是不是就能恢复得跟常人一般?”桂如月问。
大夫迟疑:“一般人是会如此,但令郎的情况不一样……”
“没关系。”桂如月语气沉稳。
她注视张恒义:
“恒义,你敢不敢尝试?”
张恒义回以她坚定的目光:
“我敢!”
大夫急得打手:
“后生啊,你可要想清楚。这种治疗法子,小老儿行医大半辈子,闻所未闻。若是失败,你可就真瘫了,还不如现如今拄着拐走呢!”
但张恒义已经下定决心。
拄着拐走,跟瘫了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做家里的拖累,他还要代替父亲,支撑起这个家,照顾娘和几个妹妹。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尝试!
“大夫,就按娘说的,打断我的腿吧!”
治疗过程是惨烈的。
大夫行医大半辈子,只治过腿,还从未打断腿过。
虽说医者心硬如铁,但打断张恒义的腿时,他还是忍不住闭眼。
张恒义则咬紧口中的毛巾,纵使浑身疼得抽搐,汗如雨下,他也不过是闷哼几声。
终于将夹板加上,把他的双腿包成粽子。
大夫才舒了口气。
他的短卦,都被自己的冷汗浸湿。
“小老儿尽力了,成不成,一个月后看吧。”他长舒一口气。
桂如月赶紧捧上干净的换洗衣衫,又招呼小兰上茶饭。
大夫用了些饭食,又喝一口热茶,乱跳的心才稍微定了些。
“大嫂子,不是我说。”他对桂如月说:“你这法子,可真是异想天开,比华佗刮骨疗伤还大胆!若是真能成,小老儿要拜你为师。”
桂如月笑:“我不懂医术,不过是妄想罢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大夫若无忙事,能否在我这小住几个月?待我儿大好再走。诊金之外,我再加酬金与你,可否?”
这赤脚大夫本就是四处行走,赚些辛苦钱。
如今不用走动就有银子,何乐不为。
他满口答应。
于是桂如月请村里人帮忙,又在山脚下盖了一间茅草房。
自己去镇上购置铺盖等,让赤脚大夫住下。
一切事情顺利,但桂如月的压力骤然加重。
诊金加酬金,以及张恒义后续的一些疗养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之前与平安药铺协商的经销模式还未完全铺开,收益不多,桂如月的手头非常紧张。
得想想别的赚钱法子。
桂如月从镇上回来,一边走,一边思考。
无意中经过张家老屋。
王氏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张小翠的话是天理么?是王法么?她说使劲便是使劲了?铁犁说只是轻轻碰了下脸,压根没用劲儿,她脸疼关铁犁什么事!”
周氏在一旁细着嗓:
“我们家小翠从来不说谎,铁犁做哥哥的,打妹妹巴掌还不敢认了?瞧把小翠的嘴巴打得都张不开了!”
王氏说:“张不开,哪张不开了?让我掰开看看……”
接着院墙里头一阵骚乱,似乎是动起手来,还有小孩子哭的声音。
没一会儿,王氏叫骂:
“看看!原来是嘴巴里长了疮!口疮都白烂了,难怪脸疼,还敢赖到铁犁头上!”
张小翠则哇哇大哭:
“娘!娘!我的嘴巴好疼,脸好疼……”
桂如月听了一会儿墙角,无语地走开。
原来是张小翠长了口腔溃疡,疼得不行。
偏偏跟张铁犁玩耍时,又被碰着脸,她就跟大人说被哥哥狠狠打了巴掌。
所以王氏和周氏吵起来。
这都什么破事啊。
还好分家了。
桂如月心想。
走着走着回到山脚下,发现小丫正垂头丧气地蹲在菜地边上。
“小丫,你干嘛呢?”
小丫回过头,捂着脸泪眼汪汪:
“娘,我嘴巴疼!”
哈?
桂如月让她张开嘴巴一看,果然,也是口腔溃疡。
最近天气热,难免上火。
不仅张小丫和张小翠,村里有很多人都得了口腔溃疡。
天热还引发瘙痒,让人晚上燥热失眠,村里人多以为这是被蚊虫叮咬。
但其实是因为容县水网密布,坝子村又多河溪,气候潮湿,本地人湿气重所致。
这些小毛病说大不大,没人把它当做一个病。
可身上不爽利,多少影响生活。
然而村民们早习惯忍耐,难受又怎样,忍吧!
忍忍就好了。
因此如果桂如月不问,她根本不会知道,张小丫的口腔溃疡已经如此严重。
“这可不行,小丫。”桂如月说。
“快回来,娘给你煲凉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