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蚂蚁咬得,在床上一趟就是半个月,张老娘终于站起来。
刚开始躺床时,心里想着遭了天谴,惴惴不安。
但躺着躺着,身子越疼,越发埋怨起大房来。
都是张小兰害的!
都是桂如月害的!
果然是一家子丧门星!
老太太气不顺,终于可以拄拐走走,出门一看,大儿媳还不在。
便站在院子里点名道姓地骂了一个时辰。
彼时,张小兰已经恢复许多,可以从床上半躺起来。
这会儿听到老太太骂人,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暴脾气,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跟老东西对喷。
小丫好不容易才将她压制住。
姐妹俩苦苦忍耐,才等到桂如月回来。
桂如月一脚踢开院门:
“日子不过就分家吧!”
张老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桂如月冷哼。
“你觉得我不孝顺,那就让村长来评评理。正好我也有话要说,先是吞了我男人抚恤金二十两,又再晾着病得要死的我不给药,还拉着我闺女去给老头子泡枣、配冥婚……”
亏心事被一桩一件地细数,张老娘缩头。
“都这么晚了,咋好意思麻烦村长?”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将木棍子做的拐杖,往地上捣了几下。
“倒是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跟野男人厮混?”
这口锅盖下来,可真能把人盖死。
桂如月眼神一冷,叮呤咣啷将砍刀锄头扔到张老娘脚底下。
吓得她嗷地一跳,拐杖都给扔一边。
“我上山采草药去了,不信你明儿跟我一块上山看看?”
谁要跟你去那要命的耗儿山啊!
张老娘气得厥过去。
“一天天地不干活,饭你别吃了!”
她放狠话。
桂如月根本没放在心上。
“好啊,不吃就不吃!既然娘不肯分家,那我们先分灶吧!”
分灶?
听起来真是个稀罕事。
不仅张老娘,藏在黑地里瞧好戏的二房三房,都竖起了耳朵。
“对,分灶。”桂如月说。
“你怕我吃你的粮,那我们大房今后不跟公家吃大锅饭,我们自己煮,自己吃。”
张老娘面露不屑:“你煮啥?你有锅吗?有米吗?连个破碗都没有!还在老娘面前装相呢?饿不死你!”
“那不用你管。”桂如月坦然:“总之,我饿死不关你的事,我自己挣米挣吃喝。反之,我挣来的,也不关你的事,你别想着充公。”
张老娘把重点放在前半句:“当着,不跟公家伸手要钱吃喝?”
“当真。”桂如月斩钉截铁。
可把张老娘乐死。
这不就是她理想中的大好事吗?
不分家,大房的一块银子一分地都别想拿走。
分灶,大房一口饭也不吃她的!
妙哇!
她当即满口答应:
“那就这么遭,分灶不分家!”
桂如月比她更乐。
本来打算进灶房,现在可好,她又退了出去。
“小丫,出来!”她在门外喊。
小丫乖乖地跑了出去。
张家人在灶房里,围着饭桌面面相觑。
真就那啥,分灶啦?
其实对他们来讲,也没啥赢面。
毕竟平日里张小丫忙前忙后,家务活操劳不少。
这一下子分出去,张小丫不干活了,虽说也不使公家的钱米。
但她们娘儿几个本来就吃得少干得多,总的来说还是公家亏了。
准确来说,王氏亏了。
张老娘是娘,平时干的就少。
周氏又是个口腹蜜剑的,惯会在婆母面前装小样儿,和老三一样偷奸耍滑,变着法子不干活。
张小丫丢下一揽子,可不都落二房身上?
王氏气闷不已。
其他人也心里不痛快。
最近因为家里痛失小兰的聘金,张老娘又因为被蚂蚁咬心里不舒服,饭桌上连豆腐也见不着了,就一碗咸菜。
怎么痛快得起来?
“瞅我做什么?”张老娘生气地将木棍一拄:“吃饭!”
一连吃了半个月咸菜,张铁犁不乐意了,嘟嘟囔囔:
“还吃咸菜啊,我要吃豆腐……”
王氏心疼孩子,也心疼跟着吃咸菜的自己:
“孩子长身体呢,也不能老吃咸菜啊。爷儿几个秋收忙得那么累,按理说应该见点荤腥……”
张老娘拉着老脸:
“干点活就要见荤腥,你是大富人家,日子过到别人前头去了?见荤腥见荤腥,要见就见我的血吧!”
一顿斥责没给王氏任何情面,臊得她又恼又忍气。
小翠却也在一旁撒娇:
“阿奶,铁志最近没有吃好,都瘦了,您瞧瞧他这手……”
说着,小翠拉着铁志的手往张老娘眼前递。
白嫩嫩的手腕,一看就是没怎么干过活。
但也把张老娘心疼坏了:
“铁志都瘦啦?看着是瘦了,哎哟可怜见的,那是得补补,给铁志和小翠蒸一碗蛋吧。”
王氏着急:“娘,铁犁呢?”
张老娘瞥了一眼张铁犁壮实的身体,撇撇嘴。
“铁犁这不长挺好么,壮得跟头小牛似的,还补啥……”
但她也不好做得太过,毕竟现在张家主要靠二房父子几个下地。
“那蒸两碗吧。一碗给铁志,另一碗多加些水,小翠和铁犁分。”
两个小孩一听,不依了,吵嚷起来:
“我才不要跟她\/他分……”
灶房里吵嚷不休,屋后却烟气袅袅。
桂如月在他们正对他们房间的后头,烧起了一个火堆。
火堆上,赫然一只油光发亮,皮肉紧实,被烤的金黄的大肥鸡。
小丫在一旁斯哈斯哈:
“娘!大白真好!这么晚也给咱们送鸡。”
桂如月点点头:
“分灶了,以后咱们不用躲起来吃肉了。”
“太好啦!”小丫欢呼:“我要留一个鸡腿给二姐吃!”
肥鸡越烤越出油,香味渐渐飘到灶房。
正在吵架的张家人,不约而同地翕动鼻翼。
张铁犁一张嘴就是口水瀑布:
“娘,这啥味儿啊?怎么闻着那么香。”
张小翠也在咽口水:
“是不是鸡?我闻着像在大姐家吃过的鸡。”
张铁志点点头,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口水就哗啦啦流下来。
他可是读书人,这太跌份。
小孩都能品出来味儿,大人岂会不知?
周氏小声说:
“哎呀,娘,该不是大嫂分了灶没饭吃,偷着把我们鸡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