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会议室的门，并没人注意到她。
会议还没正式开始，院长和几个主任正陪着上面来的领导们说话，张春光也在其中。
没在与会名单上的曹妮宁也在里面，被院长秘书引荐着陪在领导身边。
有个相熟的主任发现了池妍，轻声招呼道：“小池也来了……”
池妍走上前去。
张春光回头看到池妍，愣了一下后脸色有点尴尬。
曹妮宁却睥了她一眼，勾起的唇角藏不住的轻蔑。
池妍在张春光身后低声问道：“主任，会议提前了吗？怎么没看到您通知。”
“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的。咳……小池啊，你去给领导们倒茶吧。”
倒茶？
池妍有点意外，也只得照办。
把准备好的材料放在茶水桌一角，泡好后一一给就座的领导们端去、轻轻摆在手边。
这些活儿，她刚实习的那一年，每次开会都是喊她去干。
布置会议室、泡茶、端茶、添茶，会议结束后还要跟阿姨一起打扫、整理……
整整干了一年。
茶还没端完，会议就开始了，院长秘书亲自主持。
等茶都端完后，池妍才发现位置坐满了。
曹妮宁就坐在张主任身边：本该是池妍坐的位置上。她就喜欢耍这种小手段。
池妍从茶水桌旁搬了把塑料凳子，一手抱着材料、一手提着凳子，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的会议是省级的，中心领导很重视，重要的流程也比较多。
会议过半，还没到员工评职的环节。
池妍耐心地等着，她不敢喝一口水，就怕上厕所一离开刚好到述职环节。
张春光几次回头，见池妍还坐在角落，又转过头去。
“你再去添个茶。”有个中心领导点了点她。
池妍把材料搁在塑料凳子上，起身去准备茶水。
添到一半时，主持人说道：“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员工评职环节了……”
池妍的心一提，忙抬眼看向讲台。
终于要轮到自己了！
正要拿茶壶离开时，旁边的领导在靠近茶杯的桌面轻敲了两下，示意她添茶。
池妍不得不继续。
“我们中心每年都有优秀的青年员工，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评上中段兽医的职称，今年特别感谢省里给我们兽医服务中心一个名额，给最优秀的青年员工一个机会，接下来有请曹妮宁女士上台做述职报告……”
台下掌声响起。
池妍提紧的心一阵轰隆。
手上的茶壶微微一抖，洒了几滴在领导桌面。
领导立马皱起眉头斥责道：“怎么做事的？”
张春光忙过来，低头哈腰地低声道歉：
“对不起啊陈书记，年轻人太粗心了，我一定批评。”
紧随着斥责池妍：“毛手毛脚的，这么不小心，还不快拿纸来。”
池妍一声不吭，愣着看曹妮宁风光上台。
一时没看到纸巾，旁边的同事把塑料椅上的材料当作不用的纸，赶忙递过来，帮领导擦掉桌上的水渍。
“对不起啊陈书记，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太紧张了。”
张春光边道歉边用手肘推了推池妍。
“对不起陈书记。”池妍低头致歉，喉头一阵苦涩。
陈书记手里握着笔，重重戳了桌面两下，有点不满地睥着池妍，倨傲地训道：
“年轻人跟年轻人还是有差别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看看人家小曹……”
说着抬眼赞赏地看向讲台上正在述职的曹妮宁。
“小张啊，年轻人要好好教，不能太惯着了……”
“是是……陈书记教得是……我再去给您换一杯热茶……”
张春光轻拽着池妍离开。
离开之前，池妍把被扔进垃圾桶里的材料捡出来。
这是她积累了三年的成果形成的案例报告、是熬了好几个夜晚做出来的材料，就这样被当作废纸擦了茶渍、揉皱了丢进垃圾桶里。
池妍握材料的手紧紧地攥着。
而讲台上的曹妮宁在述职报告中，竟用了跟她一模一样的案例成果。
领导们赞许地频频点头。
凭什么？凭什么！
她真想上去拆穿她，却被张春光一把拽住了。
“你想干么？就算你现在冲上去职称和职位也是小曹的，这是上面定好的。撕破了脸对你没好处，你今天忍一忍，先让给她，下次就没人跟你抢了。”
池妍冷笑一声：“主任，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张春光眼神躲闪着抬了抬镜框，接着让池妍跟他出去外面说话。
“小池啊，我知道你有情绪，这次是我通知没到位，本来打算等开完会找你谈一谈的，谁想到……”
“谁想到我发现会议提前了，还傻乎乎地冲进去，给领导们端茶倒水了是吗？呵呵……”
“小池啊……”
“主任……上次，是去年吧，您也跟我说让给她不要计较，今年有名额就是我的了。结果呢？名额又给她就算了，还把我完成的项目成果也说成是她的。”
张春光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优秀，但是社会跟学校不一样，不是有成绩就可以，你没有人家的背景，就是要吃亏一点的。你也不是刚毕业的实习生了，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你应该懂。”
这些社会规则人情冷暖，她当然懂，也早就领教过了。
但她也懂得一再忍让并不会换来安宁，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小池啊，我也跟中心领导请示过了，给你加薪作为补偿。从下个月开始你每月的基本工资涨500。现在的经济形势不好，很多比你年长的都好几年不涨工资了。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啊？就这样吧啊。”
张春光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进会议室去了。
池妍不服，跟上前去，门却从里面反锁了打不开。
敲了敲，没人敢给她开门。
回到办公室，她冷静地把材料一一摊开、压平，再收进文件袋，放到抽屉里。
她不哭也不闹，她知道哭闹解决不了问题。
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不能跟钱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换好白大褂，到治疗室去工作。
中午吃饭时，很多人已经在小声议论了。
“看到公告了没有，怎么是曹妮宁？国家中段兽医，她配吗？”
“她配不配我们说了不算，上面的说了才算。”
“不是池妍吗？大家都知道，板上钉钉的，是她我就服气，曹妮宁……哼！钢筋里的臭蛔虫——硬要往上爬啊……”
“你小点声，人家还升职了呢，下个月开始就是我们治疗二区的新主任了，小心给你小鞋穿。”
“新主任？那张主任呢？”
“张主任高升了，中心的科教副院长。”
……
池妍一口米饭一口菜，淡定地吃着。
曹妮宁的通知她不意外，张春光突然高升她确实没想到。
不过这样就合理：用换掉她的名额做交易，好让自己顺利升职。
呵呵……这样就合理了……
今天的饭菜入口，怎么有点苦涩呢？
“池妍，你没事吧？”谢君眉关切地问道。
池妍淡笑：“没事，吃吧，吃完你下午睡一会儿，我替你接诊。”
本来科室里都知道她今天述职评级，就没给她安排接诊，工作可以自由安排。
“你真的没事吗？我不困了，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主任也不能说什么。”
池妍停下筷子，深呼出一口气：“我不回去，我要打下班卡，把今天的工资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