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五章 毒药
这些日子，骄阳郡主萧霏霏时不时地就要去后宫给寿贵妃“请安”。
面子上的说法是请安，毕竟曾经长公主府和郡主府上的“门客”，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舅妈”，无论骄阳公主如何气得牙痒痒，进宫的时候礼数一点儿都不能少。要不是因为母亲和自己要长期服用那保持容颜的仙丹，以萧霏霏的脾气是绝不肯进宫见光卉的。
一开始骄阳郡主见了寿贵妃光卉还是以前的跋扈脾气，追着这位昔日的门客道长破口大骂，并且很有骨气地扬言，再也不吃他的破药，说了不少“谁稀罕”“不在乎”之类的豪言壮语。
可后来，长公主和郡主手上的存货越来越少，最后真的吃没了。一日不吃“仙丹”萧霏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己的身材不仅有要变回之前婴儿肥的趋势，脸上甚至长了许多斑，吓得她赶紧扑了厚厚的粉。其实以中明国的审美，还是丰腴之美最为欣赏，可是萧霏霏却钟情于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眼看着腰围就要冲破她的心中的预期，她一边饿着肚子一边纠结盘算着是否去找光卉那个贱人……
而她的母亲南陵长公主的状态比她更严重，几日不吃“仙丹”，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竟然一夜之间白了一半，气得长公主又是摔又是砸，平安侯见了也是吓得够呛，这哪里还像个美贵妇，简直像个妖怪。
长公主出不了门，一哭二闹的。作为女儿，骄阳郡主还是很孝顺的，因此只好替母亲和自己去找寿贵妃讨一些“仙丹”，一直隐忍着心中的各种不爽却再也不敢造次。每次见到寿贵妃都是点头哈腰各种礼节全上一遍，甜言蜜语哄着寿贵妃施舍给她们些灵丹妙药。
如今做了寿贵妃的光卉道人，尝到了甜头有些忘乎所以。他虽然依旧在执行着主人羽孙的计划，给中明皇族下毒，将他们变成傀儡，但是他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曾经的他是个肮脏低贱的草原鼠，现在则成为这皇宫内院的主人，这种一步登天的感受太美妙了！他舍不得放弃这些荣华富贵，更不愿意再趴在羽孙和拓跋晟的脚下，做一只被利用的畜生。他手上的“仙丹”就是他最好的武器，可以操控皇室，还能摆脱羽孙。
这可怜的鼠精，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更没想过自己的那点道行怎么跟羽孙抗衡？他只知道用自己现有的“仙丹”加上之前亲眼所见羽孙的炼制办法，就在皇宫的一处秘密地宫里，抓了几个宫人做试验，用他们的尸油加上了之前的仙丹，还杂七杂八放了些花草，就配制出了他自己的“仙丹”。他就用这种假丹喂给乖乖听话的南陵长公主与骄阳郡主，但是他还不敢将假丹给国君服用。
光卉多次召唤乌鸦，向羽孙求取新的仙丹，说中明国马上要举办国君寿宴，全部皇族的人和满朝文武大臣都会出席，正好可以一举歼灭。为的其实不过是多要些“仙丹”作为以后控制别人所用。他可不想就这样便宜了羽孙，让自己的好日子这么快就到了头。然而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羽孙掌握得一清二楚。
吃了假丹的南陵长公主与骄阳郡主，一开始她们自己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身边的人已经发现些许不对了。
郡主府上，欧阳重依旧和郡主做着点头夫妻，只有时不时地见上一面，点个头问个安就完事。依旧没有入洞房，依旧互相看不上。虽说欧阳重并不在意萧霏霏的那张脸，但是这些日子也感觉她的面容还有身体越来越不对劲。
欧阳重一直知道，萧霏霏在吃“仙丹”，也知道那“仙丹”是毒药，她已经不再是人，这些让欧阳重非常恶心。可是为了更重要的计划能顺利进行，欧阳重说什么也得忍住不表，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可萧霏霏的脸上越来越没有人的颜色，白得几乎透明，而眼睛也越来越像死人，目光呆滞，没有一丝生气，她的脸颊或者发髻处，几块好似尸斑的斑痕面积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了。
虽说大家都是长袍大袖的服饰打扮，以前看着萧霏霏还是个婀娜多姿的少女模样，即使以前有点婴儿肥，也是十分美丽的，但现在身体垮垮的，无论是腰部还是肚子，都越来越肥大。在外人看来，都以为骄阳郡主与欧阳驸马伉俪情深，结婚没多久就有喜了。只有欧阳重心里最清楚，他们从未圆房，甚至从没同床共枕，哪里来的有孕在身？
一日，欧阳重给郡主问完安，郡主没说什么，就是呆呆地“嗯”了一声。那个泼辣跋扈牙尖嘴利的公主怎么不仅容貌变了，心性脾气也变了呢？这毒药竟然这样厉害了吗？欧阳重的好奇心被稍稍激起，他走近萧霏霏，抓住她的手腕，竟然感觉不到脉搏了！他从她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找出那瓶假丹，打开一闻，依旧很臭，但是这一回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不再是伪装成香气的臭，而是真的臭，奇臭无比。
忽然萧霏霏站起身来，要去抢瓶子，欧阳重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萧霏霏没站稳摔倒了，肚子撞到了一个小矮桌的边沿。大概是这个意外的力道，萧霏霏突然喷溅式地呕吐起来，欧阳重一看地上，不禁大骇。这竟然是一地的尸虫！有些尸虫已经死亡，但有个别的甚至还在蠕动。萧霏霏吐了好久之后，肚子明显变小了不少，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恐怖的一幕，让欧阳重也忍不住干呕许久。他把晕倒的萧霏霏挪到了一旁的床榻上，那些尸虫按照之前玄墨信里的方法，用雄黄粉、草木灰和生石灰混合的粉末盖住，很快这些恐怖的东西都化成了一滩浓水。
“玄墨果然料事如神！”（人家就是个神好不好）欧阳重喃喃自语。
当初玄墨的信中给他写了几个方子，有的是杀虫的，就如这一次。有的是内服的，还有外敷的。都是可以抵抗万一中了光卉道人或者羽孙的妖毒，该如何自救的。但是南陵长公主与骄阳郡主以及皇族中多个服用“仙丹”的宗亲，他们中毒已经太深真的救不回来了。
欧阳重看着昏迷的萧霏霏，虽说没什么感情，但也想试试那内服的方子是否有用，万一救了她一命，也算是对得起这夫妻的名头。欧阳重将早早配好的药喂给萧霏霏服下，等着看她的变化。也许是她刚才已经吐掉了不少内毒与毒虫，也许这药的确管些用，萧霏霏还真的醒了。她的脸色渐渐有些人的颜色，脸上的尸斑也淡去了不少，她看着欧阳重，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欧阳重没说什么，刚要走，就被萧霏霏拉住了衣袖。萧霏霏艰难地张嘴小声恳求：“欧阳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谢谢你救了我。也请你救救我母亲吧！她也吃了那妖道的丹药，还有几个皇亲贵族，他们是不是都跟我一样中毒了？救救他们吧！”
为了美貌身材，为了延年益寿，为了永葆青春，你们这些人又是何苦？把毒药当仙药。欧阳重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了，你们吃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救不回来了。”
萧霏霏哭着懊悔说：“以前吃那丹药，还没觉得如此痛苦，自从妖道变成贵妃，给我们的药都与之前不同，我不应该吃的，不应该吃的，可我怕，我怕变回原来那个胖乎乎的丑样子。”
欧阳重很诚实地说：“你从来不胖，也从来不丑，你之前就很美，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我还是必须承认你是中明国数一数二的美人。但现在的你，已经……”
萧霏霏听欧阳重欲言又止，赶紧紧张颤抖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欧阳重刚要夺过来，结果还是被萧霏霏一眼照见了现在的容貌，她惊恐地大声尖叫了几声，疯了。
郡主府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郡主驸马欧阳重命令全府上下不许将郡主疯了的事情透露出去半个字，否则格杀勿论！可惜，欧阳重的管控震慑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郡主的事情还是很快就传了出去……
几乎同时间，南陵长公主那边也发生了大事。眼看就快到国君的寿辰，南陵长公主很久没有参加这样重要的大型国宴了，她一心想变回美丽的样子惊艳全场，可却事与愿违。自从服用了寿贵妃给的假仙丹，她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身材也越来越臃肿，头发花白了许多。
驸马平安侯吓得不敢回家，只好躲到外面偷偷安置小妾的宅子里留宿，反正他这些年偷偷纳的妾也不是一个两个，狡兔三窟，他可以留宿的地方何止三个。长公主发现他不回家了，尽管发了不少脾气也无可奈何。
南陵长公主不过只是个三十几不到四十岁的少妇，原本也是中明国着名的美人，可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容形态好像一下子老了三十岁，如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她无论怎么大口吞咽那“仙丹”也不管用了。绝望的她疯狂砸碎了所有能发光的物品，一块铜镜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她在与夫君平安侯萧执同床共枕接近二十年巨大的床榻里，用三尺白绫自尽了。直到死的时候，她的手上还在流淌着诡魅的紫色血液。
一夜间，长公主自杀了，骄阳郡主疯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地传了出去，一边传到了皇宫内院，最先进了寿贵妃光卉道人的耳朵里，另一边则是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这二人的反应却出奇地一致，不屑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做着各自的事情。完全不觉得这两个女人的悲惨命运，值得些许惋惜哀叹。
自从欧阳重和魏箜际等人，识破了羽孙设下的诡计之后，就加紧各方面的部署。欧阳鸣受儿子所托，与太子密谈过多次，且向太子透露了现如今国君和几位皇室宗亲已经被妖人设计中毒，如果再不除掉寿贵妃以及背后的丁零族大巫师，中明国将大难临头。
太子萧素其实早就想坐上那把龙椅，可是自己的老子保养太好，活得也太长了些。当初听闻宫中要在两个月后为父王庆祝寿诞，说的是与天同寿，本以为就是句吉祥话而已，却被宫中的眼线透露，那是因为寿贵妃进献的仙丹，真的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国君这是要做长长久久的万代帝王了。
太子很不高兴，真若如此，自己就算是熬到死，也坐不上那把龙椅了。这个寿贵妃的确得除掉，而自己的那个不怎么熟悉的父皇，也请他下台做太上皇吧！太子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又有一品相国公欧阳一族、骠骑大将军魏氏一族，还有自己的这个姻亲表弟欧阳重可以制衡长公主和郡主一脉，真是天助他也！
此刻，只要顺势而为，让这些手下帮着他点一把火，直接烧到皇宫后院，中明国下一任的宝座非他莫属势在必得！至于那中毒之类的鬼话，太子一点都不在意，在他看来哪里来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是些唬人的谎话。此刻的太子萧素内心波涛汹涌，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他为了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也熬得太苦，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因此，他再也听不进任何进言，欧阳鸣说的那些安排嘱咐他几乎都当作了耳旁风。
四月十五日夜，乍暖还寒，月朗星稀，皇宫内外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国君萧展57周岁寿诞宫宴如期照常召开。一场宴席，还没坐满正式开始，就已经暗流涌动。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寿贵妃入驻皇宫内院后，原来还剩下星星两两的御猫们，就再也不见了踪影。整个皇宫安静得别说猫叫，甚至连鸟鸣都听不到一声。
到场的皇亲国戚里少了几个重要的人物，有已经死了的南陵长公主萧无双，有疯了的骄阳郡主萧霏霏，死了老婆疯了女儿的平安侯萧执自然也没心思吃什么寿宴。另外还有几个同样吃了假“仙丹”的皇亲贵族。他们基本上没吃上几天就开始身体不适，重病不起。有几个年事已高的，干脆直接一命呜呼。这几位的家人子孙这才恍然大悟所谓“仙丹”是假，毒药才是真。分别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皇宫，要集体面圣告御状，誓要让国君废黜妖道寿贵妃，且必须处以极刑，以平大家心中怒气。
太子萧素、一品相国公欧阳鸣、骄阳郡主驸马左卫将军欧阳重，分别在不同的时刻步入宴会会场。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分别落座。当各位宾客都按照品阶地位落座在各自的席位上，当朝国君萧展在寿贵妃的搀扶下，总算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在场的许多人已经有一两个月没见到过国君了。自从立光卉这个妖道为贵妃后，这位本来就没什么政绩的老国君萧展，就把朝政直接荒废了。不仅总是托词不上早朝，后来连奏折都不再批阅。如果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就随意地交于平安侯、太子、一品相国公欧阳鸣或者随便什么人，替他阅览定夺。不少忠臣义士联名上奏也不管用，还有不少被寿贵妃直接秘密处决炼制了尸油丹药。
此时的国君萧展，已经被寿贵妃完全控制，他颤颤巍巍地走上大殿，笑容满面地坐在自己舒服的龙椅上，然后依偎在寿贵妃的身上，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看面相确实显得年轻了不少，五官也更加貌美妩媚，那种美是一种阴柔的、病态的美。更神奇的是他的神态，毕竟妆容怎么抹怎么画怎么穿戴倒也无妨，国君萧展的眉目之中也像个女人。似乎他不仅仅年轻了，甚至性别也变了似的。好歹是个57岁的糟老头子，那模样竟然看起来像个30多岁的妇人神情。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评价。欧阳鸣咳嗽了一声，带领满朝文武大臣给国君行礼贺寿，这面子上的事情，欧阳鸣从来没出过岔子。所以大家也纷纷效仿，赶紧下跪行礼，高喊吾皇万岁，万寿无疆之类的。
国君妩媚地笑着，声音也柔柔弱弱地说：“众爱卿平身，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众爱卿无须拘束，孤要与众爱卿普天同庆。”
一开始，大家还尽力保持着一副祥和的样子，但是有些打算告御状的贵族子弟按捺不住了，实在看不惯那男妃的嘴脸。直接上前给国君跪下，申冤道：“启禀国君，臣弟有御状要告。臣弟以及几位皇亲贵族的长辈、夫人，自从服用了寿贵妃赐予的‘仙丹’，不出三日就大病不起，臣弟的父亲也就是您的四皇叔，因为吃那‘仙丹’已经于今日辰时毒发身亡了。圣上！那‘仙丹’不是神药，而是毒药啊！这妖道寿贵妃根本是个蛇蝎之人，请圣上明鉴，废黜寿贵妃，处以极刑。方可告慰我中明皇族的冤魂啊！”
这个皇族成员刚刚禀明了，又有一个站出来补充：“圣上，昨夜听闻，您最疼爱的亲妹妹，南陵长公主因为服用了这妖道的毒药，快速衰老，不堪其辱，最后悬梁自尽了！还有您最喜欢的小郡主骄阳，也因为吃了他给的毒丹，已经容貌尽失，陷入了疯癫！请圣上明鉴，速速将此妖道按律法制裁啊！”
国君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阴郁狠绝，稍微支起了一点身子正色道：“来人啊！将下面信口雌黄、诬陷贵妃的逆贼拉出去，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