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教书先生
上学第一天，丫头，哦不，人家现在有大名了，叫胡苍苍。
胡苍苍还是有些胆小，虽然没有让爷爷亲自来送，但当她来到莫先生的草堂时，还是犹豫了很久不敢迈进教室的大门。草堂里面已经坐好了不少来自附近各个村子的学子，大的不到10岁，小的也跟胡苍苍差不多有个5、6岁的光景，但是学子们清一色都是男生。小男孩们看到来了一个新同学，本来还挺欢欣雀跃，但一看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个姑娘家，顿时哄堂大笑。
莫先生严肃地看了一眼大家，学子们顿时就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莫先生走到门外，轻轻拉着胡苍苍的手，带进了教室，跟大家介绍：“这是胡苍苍，你们的新同学。以后你们就一起读书、听课、完成作业还有练习武术。同学之间要以礼相待，不可强者欺负弱小。如果被我知道了，断然少不了一顿戒尺惩罚。”莫先生看了下学生们，也看了下胡苍苍，“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要是你不懂礼貌、欺负弱小、课业偷懒也要挨罚的，知道了吗？”
“是，谨遵老师教诲。”胡苍苍和全班的同学，都恭恭敬敬地给老师鞠了一躬。胡苍苍找了一处犄角旮旯，安安静静地开始了她的读书时代。
皮蛋站在外面看到胡苍苍没有被欺负，心里踏实了不少。然后就随便找了处有太阳的地方，一边眯缝眼睛打盹晒太阳，一边等着胡苍苍下学陪她回家。他心想，一个凡间的夫子，能有什么大能耐，虽然记不得自己以前是什么身份，但肯定是上过学的，反正现在是条狗，就继续散漫地过一只狗子的幸福生活吧！
然而，听了几天之后，作为黑狗皮蛋的倪重也渐渐被莫先生的课程吸引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与求知欲，跟着旁听课程。皮蛋有时候守在教室的窗外，有时候甚至跟着胡苍苍一起在课堂里听讲。他不叫不闹不睡觉，听得起劲时就站起身子摇摇尾巴。如果有哪个学子回答不出问题，他也着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替他回答。
人们见到这胡苍苍一个女孩子来上课，已经觉得是奇事一件了，没想到还有狗可以来听课的，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涿邑城。
自东川国开国以来，所辖之地从未有过女子上学堂且男女同校的先例。后来因为这事，不少人来找莫先生的麻烦，对胡苍苍也是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不过这些麻烦都被莫先生一一解决掉了，至于是怎么解决掉的嘛……咱也不好说，咱也不敢问。
起初，胡苍苍也为了那些流言蜚语惹得心烦。但是莫先生当着胡家二老的面，对胡苍苍嘱咐说：“你只管好好用功读你的书，把我教给你的字练好，还有该扎的马步、该记的剑法口诀都记牢。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什么也不用理会，你也无须去在意。”
胡苍苍知道自己能来读书，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不能错过，也不能辜负爷爷奶奶和老师的一片苦心。因此胡苍苍就真的再也不分心，不关注别人如何如何。她向来懂事，也很刻苦，她明白作为一个女孩子，自己要付出的努力只能比别人多，万万不能偷懒走捷径。
本来就比别的同学来得晚了些，很多课业知识都落下了，每天还得往返于家与学堂，回家后还得多帮帮爷爷奶奶完成一些基本的家务活。时间明显不够用的她，就想了些办法：走路上学的时候一边背口诀，一边温习新学的拳法；纺纱织布时，纺锤往左一次问一个问题，往右一次就来回答，自问自答温习功课；烧火做饭的时候，她就拿着一小段烧焦的木炭棒，在地上比比划划练习书法……
奶奶心疼孩子这样会不会累坏了身子，总让她歇会，可她总是笑笑说不累。爷爷倒是为孙女这样的用功十分欣慰，经常为了苍苍去山上挖了些野菜蘑菇、打些野味之类的，给孙女补充营养。
不过半年时间，胡苍苍就将之前的课业全都补上了。而且她发现自己有个小本领——过目不忘。看过的书，朗读过一两遍就能背诵，只要是背下来的诗文经典，她就能记得很牢，默写也不会出错。这个小本领真是帮了她不少忙，也节省了很多时间。
时光飞逝，当初的那个瘦小枯干的小乞丐，5、6年后，她长高了也变得更漂亮强壮。不仅身形外貌变化很大，她还成了涿邑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女。
胡苍苍的文化知识学得好，剑术和拳法也练得像模像样。每当看她在院子里练功的时候，老师莫先生总是露出浅浅的笑容。蹲在一边一起欣赏的狗子皮蛋，现在也变得比小时候的体格大了好几倍，而且比其他土狗高很多。他经常和这位莫先生通过意念聊天，莫先生也早就把这只神犬当做了不便对外人言说的学生。这两个学生，莫先生都很喜欢，所以对他们也格外严厉。
“您不是那时候说，想和我们做个交易吗？”皮蛋看着胡苍苍舞剑忽然问道。
“嗯，是，但是我还在等一个机会。”老师莫先生在心中回答。
“您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和她的身世又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需要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真是的，总搞这么神秘。”皮蛋不高兴地趴在地上，“您这位老师只要别忘了当初的约定，我们帮你，但你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胡家二老的身子骨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他们老两口经常看着帮忙劳作的胡苍苍和皮蛋，不禁感慨非常。这几年的时光是最快乐的，有了胡苍苍和皮蛋的陪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但是近些时日也是伤感的，爷爷奶奶辛劳一辈子，落下不少病痛，突然一场瘟疫袭来，纷纷倒下，眼看着就呈现出油尽灯枯的态势。
说起来，这次疫病来得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一个源头。不过就是下了一场春雨，有些人淋了雨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有些人淋了雨当天晚上就开始高烧不退。不过两三天时间，有些病人就已经昏厥不醒，水米不进。那天胡家二老在春耕，看到下雨了还高兴了一下，都说春雨贵如油，这是个丰收的好兆头。胡苍苍那时正在上课，并没有被淋到。等她和皮蛋回到家中，看见二老倒在院子里痛苦不堪。
“爷爷，奶奶，你们怎么了？”胡苍苍赶紧将爷爷奶奶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爷爷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病得直哼哼。胡苍苍强加镇定地对皮蛋说：“皮蛋，我去城里找大夫，你替我看好爷爷奶奶。”接着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胡苍苍跑了一家又一家，所有的大夫都摇了摇头表示束手无策，有的看着她于心不忍就劝慰道：“这瘟疫来势汹汹，我们也无能为力。姑娘，想开一些，人各有命，还是早做打算准备后事吧……”说完递给她几副药，“这些药是治疗普通伤寒的，治不了你家老人的病，也就只能求个安慰，期盼能续几天命吧！”
胡苍苍呆呆地抱着药，一边机械地往家走，一边梳理着混乱的思绪：
怎么可能？奶奶昨天这个时候还跟她说，过不了两年就得给她物色人家准备出嫁了，她不好意思地说要多陪爷爷奶奶几年，不着急嫁人。爷爷笑话她说傻话，还说趁着还能干得动，多赚点钱给她做嫁妆。今天怎么就要给他们准备后事了？不行，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我先给爷爷奶奶熬药，然后去找老师！
不仅胡家二老，整个涿邑城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恐怖气氛之中。有的人家全家人都病倒了，淋雨没淋雨都一样，无一幸免，仅仅两三天的时间就绝了户；有的却什么事也没有，即使接触了病人的也没被感染病症。全城顿时流言四起：有的说是有妖孽施法作怪；有的说天有异星要把灾祸降罪人间；还有的说是敌国派来妖道散播巫术，企图灭了他们东川国……
胡苍苍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她不甘心，一边熬药一边翻阅之前从老师那里借来的医术典籍，希望能把爷爷奶奶救回来。
莫先生被皮蛋请到胡家，他安慰了胡苍苍几句：“这时候你爷爷奶奶最需要你陪在身边，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我需要进城里面一趟，打听一下。”胡苍苍点了点头让皮蛋送老师出门，于是寸步不离地侍奉在二老身边。
莫先生走的时候用腹语对皮蛋说：“你们要帮我的时机到了。这不是病，是一种很重的妖术，人们中的是妖毒。”
“妖毒？”
“对，一定是那只妖来了，我追了他好久，他隐匿了几年，现在又现身了。”
“那我们需要怎么做？”
“不急，我先去城里面打探一下，我闻到他的气味了。”
“闻到？你的鼻子还能比我灵？”
“哼哼，孩子，要论狗鼻子，我才是祖宗。”趁着夜色，莫先生终于在皮蛋眼前现出原形，原来他是一只英气逼人、身材消瘦但十分矫健的猎犬。
皮蛋瞪大了眼惊呼：“原来你也是只狗！”
“我叫玄墨，下凡间是为了抓一只作恶多端的妖怪。你和苍苍就来帮我降妖除魔。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们，但也会让你们吃些苦，千万要忍住。我走了。”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空中。
“你以前怎么不教我些这种飞檐走壁、腾云驾雾的法术啊！关键时刻也能帮上忙……现在倒好，你自己先跑了，哼，真不地道……”皮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回到胡苍苍的身边。
身居王城深宫的王公贵族们也没能幸免，不少王室子孙、后宫妃嫔、宫女内侍同时染病，撒手西去。东川国国君十分着急，他最心爱的湲贵妃死在了他的怀里，他也担心自己会不会染上恶疾，马上发出告示：凡是有能人异士可以消除此次灾异，就可赏赐黄金千两，加官晋爵！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王榜一贴，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揭那告示，全涿邑城的大夫都一筹莫展。就在涿邑城笼罩在瘟疫迷雾中的第四天，有个身披熊皮、头戴面具的神秘人摘下了那王榜告示，跟随侍卫官员进了王宫。
此人自称褚天明，是一位得道仙者，路经此地见到百姓遭受疾苦，便现身为王上和全城百姓排忧解难。
东川国君半信半疑，问道：“你说是仙人，如何证明？你又有何方法可以救我全城百姓于水火？”
“这个好办，王上请看。”褚天明拿出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着一个锦囊。打开之后散发着紫黑色的光，刚开始有微微腥臭气，而后又有一丝甜腻的花香。“王上，这就是我配的救命仙丹，您可以取上一颗给您的贵妃服下，她若不能起死回生，贫道甘愿受罚！”
东川国君心想，这道人当他是傻子，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术？心中很是不悦，但还是将信将疑地让内侍取一颗丹药，放入已经断气的湲贵妃嘴里。
不过片刻，内侍惊恐地边跑边叫“王上，王上！湲贵妃她，她活了！”
东川国君腾地站起身来，赶紧跑去后宫要亲自看看，这死了的人怎么还能活过来？回到大殿的时候，国君身边挽着一个绝色佳人。
国君的态度与刚才大不相同，连忙对旁边的内侍下命说：“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褚仙人赐座，看茶！”然后大家赞叹天佑东川国，救回了湲贵妃，他们全城上下就都有希望了。按照告示上的许诺，东川国君赏赐褚天明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册封其为东川国国师，尊为褚天师。
“多谢王上！”褚天明向国君轻轻颔首以作拜谢，然后继续道：“我这罐子里的是之前在仙炉里炼化出的仙丹，不过才十几颗而已，救不了那么多人。但是可以配一剂药方，做成汤剂分给全城生病的百姓服用。”
“不知国师药方需用哪些草药？孤现在就下令全城的医馆药店准备，听凭国师统一调令。”
“药方的草药配方并不难，我这就给王上写出来。但我需要一剂药引，那是一千只黑狗的血，还有狗心。这狗不是普通的狗，需要无一点杂色毛发，且只能是公狗。然后交给贫道亲手放血挖心才可制作药引。”
“那好，孤就依了国师，全城下令，抓黑狗制药。”
胡苍苍坐在爷爷奶奶的床榻跟前，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的夜色。现在的她已经出落成一个相貌标致的少女，尽管衣着朴素但也掩饰不住她的秀丽风姿，可惜今晚这美丽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泪人。皮蛋看着心疼，就用狗头拱了拱她的手，让她摸摸自己的头，又舔了舔她脸颊上的泪，希望能帮她缓解些许心中的痛苦。
“皮蛋，”胡苍苍看着眼前的好友“万一，爷爷奶奶离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我还没好好侍奉他们，我还没报答他们的恩情，我不想又变成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说到此处，胡苍苍又不禁掩面而泣。
皮蛋把爪子趴在她肩头，心中对她说：“不会的，你不会一个人，有我在啊！我会一直陪着你。老师去想办法了，爷爷奶奶不会走的。”
药汤已经熬好，苦涩的汤药气息弥漫整个草房小院。胡苍苍给爷爷奶奶倒了药，一口一口喂他们服下。奶奶已经病得奄奄一息说不出话了，喝完药就又沉沉睡去。爷爷强打精神对胡苍苍嘱咐道：“丫头，别哭，别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大概就是我和你奶奶的大限已到。可怜你小小年纪，吃了太多苦。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请你老师回头帮你寻个好人家出嫁，平平安安过日子啊！咳咳咳咳……”
“爷爷，您别说了，好好休息吧！”胡苍苍难过极了，她给爷爷盖好被子。
爷爷握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以后这一世，就得靠你自己了，如有来世我们还会再见。”胡苍苍趴在爷爷身上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