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里除了各式精致菜肴，还放着两支酒瓶，青灰色的瓶身十分漂亮，王二舍不下的就是这两支酒，这酒是他托朋友从相州带回来的上品碎玉，一共就那么五支，前几天家里喝了一支，这两支本来是要拿到院里，与众友人一起品尝的，送给柳煜实在有些舍不得，正要反悔时。
柳煜已从食盒中取出酒，然后冷不丁地抄起一支酒瓶，劈头砸在王二头上，紧接着大喊一声。
“跑！”
“哎呦！我的头哇！啊！”王二晃悠悠地直往地上躺，身旁的仆人们赶忙上前扶着。
莹润如玉色的酒液自发间滴下，王二的心也在滴血，既痛心美酒就这么没了，又眼睁睁地看着美人跑了，自己还给那混小子送盘缠，王二这个气呀！
“妈的！给老子追，追上去给我打死他，他奶奶的，就没人能给我王二爷开瓢，玛的！哎！等等，回来两个，扶着我点儿。”王二叫回两人，这会儿的功夫，柳煜拉着李思柔已经跑远了。
扶墙，喘气，扭头，追赶的人已经看不到了，可柳煜还是不敢大意，坚持要赶紧出城，免得夜长梦多，故而拉着李思柔继续前进，只是不像先前那般慌忙了。
李思柔跟在他身后，几次张口，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怎么去了那样久？”
柳煜急忙走着，也没回头，答道：“哦，是吗？我没在意，关键是找不到目标，呃不是，呵呵。”
“行了，这下成了，吃喝不愁，盘缠也有了，咦，那个是，商队吧，快，咱们去问问人路怎么走。”
柳煜拉着李思柔，上前询问，商队的人也挺客气，有问有答，不多时，柳煜弄清了路线。
两人如今仍在河间府境内，其实只要一直南下穿过东昌府，兖州府，徐州，淮安府，扬州府便到达应天府。
目标虽然明确，路途却很遥远，闹了半天还没出河北！
几天后。
一座庄子外，柳煜从马车里走下，转身去扶李思柔，因为手上有钱了，柳煜便为她换了一身新衣服，毕竟是姑娘家，不能总破衣烂衫的吧。
李思柔上身穿一件桃色对衿小袄，项间围着一条兔绒护颈，下身穿一件玉色长裤，粉粉嫩嫩，像个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样，十分可爱。
柳煜原本还想给她买件氅衣，不过由于手头紧张，最后还是放弃了。
再往南下便是河间府东昌府的交界了，接下来这段路驾车的都不愿走，不是价钱的事，而是因为这一片马匪势力众多，劫财害命之事时有发生，除了四处劫掠的马匪时常出没以外，亦有不少占山为王的草寇，时不时出来打家劫舍。
这么危险的地方一般没人愿意走，可柳煜二人南下却不得不穿过此地，人家驾马车的不愿意走，那只能徒步了，确实危险，可也没办法，想着这些天总是能逢关自破，化险为夷，柳煜抱着侥幸心理，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出事。
当然，这一带，匪的势力也分大小，小的无非就是三五成群，或者十几二十几个的，骑着马，抢完就跑，这些人，官府还能管一管。
大一点的，就像大关寨，动辄便是成百上千的规模，有自己的寨子，势力大，就没有什么怕的，官府也管不了，遇上这伙人，那便是倒了大霉了。
不巧，也巧，今日，恰是大关寨首领外出打猎的日子……
前几日的一场雪，覆盖了整片大地，远远看去，一片宁静祥和的冬日景象，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显得很突兀。
在这样的美景下，柳煜却不得不拉着李思柔疯狂逃跑。
为什么呢？
红颜祸水呀！
不打扮都能吸引到看过玩过的王二少爷，更何况稍一打扮，在这个匪徒横行的地方，她的光芒，实在耀眼……
麻烦事不断，柳煜气的直骂娘，看对方紧追不舍，无可奈何之下再次往山里跑，进了山或许摆脱起来会容易许多，也多些藏身之地。
李思柔一直紧紧抓着柳煜的衣襟，生怕两人走散了。
进到山中，柳煜带着她藏在一处，屏息凝神，仔细听着四周的声响。
“他奶奶的，这小兔崽子溜得倒是快。”
四周乱糟糟的，柳煜暗道一声糟糕，听声音并不远，暗下打算，便轻声对李思柔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言罢，他不做停留，立马向远处爬去，之后，故意制造出动静吸引那些人。
那些人当然也不傻，并没有全部去追，而是留下一部分人继续搜索。
山林另一处，赵大冷冷地盯着剩下这几人，今日跟着大爷出来打猎，他也是半道听到了动静，这才悄悄过来看看，他到的时候，正是柳煜分别李思柔的时候，压声道了一句“蠢货”，似乎并不同意柳煜的做法。
另一边，不得不说，在逃跑这方面，柳煜是很强的，几个迂回，很快便甩开了追兵。
“哼！还来追我，有本事你来呀。”
四下寂静，柳煜弯腰喘气，突然间，他晃过神来。
虽说摆脱了匪人，但是怎么回去找李思柔呢？
茫茫大山，找人有多难？
其实也不难。
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来，柳煜惊恐地看过去，眼中看到的，除了一片野林子，什么也没有了，可越是这样便越可怕。
顷刻之后，山林重归平静。
李思柔处，她简直后悔死了，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坚持跟上他一起跑呢？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面前这人手持一把单刀，刀刃锋利如霜，此刻正在滴血，在他身边躺着的正是先前追赶柳煜的那伙匪人。
她很怕，缓慢移动着身子。
那男人见状一个滑步来到她面前，笑道：“小姑娘，我救了你，也不道个谢？就想走？”
李思柔没有理他，猛然起身要逃。
“别跑了，你看看周围，你还能去哪儿？去找那个蠢货吗？你知道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觉得他还挺聪明的，知道为什么吗？”赵大不紧不慢地说着。
李思柔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激动道：“你胡说，他不会丢下我逃的。”
赵大笑道：“我胡说，那你叫他过来呀，嘶，让我想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逃远了，可未必听的到啊。”
不远处，草丛里，一个男人咂巴咂巴嘴，不知嘟囔了些什么。
李思柔渐渐露出难以接受的神情，身子一软，像溃败的湖堤一般，崩塌了，颓然跌坐在地。
和期待中的一模一样，赵大继续诱导道。
“真是可怜，明明被人家给抛弃了，还像个傻子一样等着。”
李思柔有些动摇了，是啊，自己就是个累赘，生死关头，还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帮自己吗？其实，这也怨不得别人。
赵大看她意若残烛，逐渐失去了反抗的意识，缓步走来，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这时，山林里，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思柔脸上重现光彩，接着，一条小蛇腾空飞来，直冲赵大而去，柳煜则躲在树后。
“我去你的吧！”
赵大不爽地闭上眼，直接反手一斩，一条变成两段，树林里，柳煜目瞪口呆，愣在当场，李思柔则趁机跑来，躲在他身后。
赵大要脱裤子的关头，被他坏了好事，实在气急，将刀丢在一边，拎起拳头走过来，愤怒地砸向柳煜。
不是不想躲，关键是，躲不掉啊，他太快了，一拳接一拳，重重轰在柳煜脸上。
他面门剧痛，不提防赵大一个转身踢来，柳煜吃他一脚，翻倒在地，赵大怎会给他再站起来的机会，立马骑坐上身，挥起双拳，拳拳到肉。
反观柳煜。
“啊！哦！嘶！哇！呀！呃，唔……”
看起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赵大依旧不解气，扳起他头，狠狠砸向地面，道：“这就是你回来的后果，亲眼看着我玩儿她。”
砰！砰！！砰！！！
“哈哈哈！等老子完事，就是你的死期！嗯？玩笑呢？真的假的？哈哈哈，这么弱，喂！可别断气了啊，一会还有好戏看呢！”
柳煜双目失神，早被打懵了，哪还能听到他说什么，脑袋剧痛，呼吸都有些紊乱。
李思柔想拦，又怎么拦得住呢，早被赵大一脚踢开，躺在雪地里，情况也不太好。
窝囊吗？确实窝囊。
心头一股无名火！
嘭！
“啊！！！！！混蛋！混蛋！来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啊！来啊！来啊！来啊！”
柳煜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石头，血发乱飞，跛着一条腿，疯叫着，什么也不为，只为发泄心中的怨气。
赵大脸色发黑，咬牙切齿，重将单刀提起，正欲一刀结果了柳煜。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一阵雄厚的狂笑声传来，听到这笑声，赵大的心突然就慌了，脚跟也有些发软。
他鼓起全身力气，扭头就跑，可才窜出两步，一道巨大的身影便追了上去。
Kong！
镇压！
咔咔！
咔咔！
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四声。
赵大应声落地，倒在那男人脚边，那人大笑。
“爽吗？”
话音方落，后方又传来一片嘈杂声，听起来人数不少，柳煜再次紧张起来。
顷刻间，来了一大群人，俱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其中一人走上前。
“大老爷，您可让我们好找。”
关绍仰天长笑，冲手下叫道：“快！快快！把我的刀拿来！”
很快，两把刀送了上来，一个看起来十分厚重，另一个类似于匕首，刀刃闪着幽光，关绍拿起那把小刀瞧了瞧，示意手下将刀交给柳煜。
柳煜没接，疑惑地看向关绍，关绍不曾开口，只是下巴一扬，指向赵大。
赵大已经痛昏过去，他的四肢废了。
柳煜终归没有接下刀，他只是来到李思柔身边，查看着她的伤势。
关绍冷哼一声，不依不饶，走到他面前，把刀硬塞给他，然后转身一脚踢向赵大，拿来一壶水全倒在他脸上。
赵大醒了，被人按着双肩，跪在地上。
一时间众人纷纷看向柳煜，关绍正了正脸色，道：“贪财好色，不仁不义，欲强奸民女，虐杀良人，此匪狠毒！”
“不过，还好让我遇上了，及时出现，制止了他，强奸，杀人均未遂，按理说该罪减一等，只是，今日如果对他仁慈，放过了他，日后，会不会有人再遭遇这样的事情？被他强奸，被他快刀一抹？对他的仁慈是否会变成对别人的残忍？”
“他的主观恶意有多大，你能感受到吗？”
“该怎么做？你来决定一下，如何？”关绍说完，拍了拍他肩膀，来在一边站定。
柳煜呆滞地站在原地，用力攥了攥刀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以。
抬手将宝刀抵在他喉头上，稍稍用力，刀尖便破皮而入，不过也只是进去了一点，柳煜便下不去手了，他连鸡都没杀过。
关绍见他迟迟下不去手，便夺过匕首，一扬手，手起刀落，切下赵大一只耳朵，随后又捏起柳煜一只耳朵。
“你不杀了他，下一次掉的，就是你的。”
“我数三下，一、二……”
突然间，柳煜双目急抖，大口大口喘息，肾上腺素飙升。
这时，赵大再次清醒过来，他苦苦挣扎，不断求饶，听着那凄惨的叫声，柳煜真的要崩溃了，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在快速地流失。
赵大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可是，关绍怎么饶得了他呢？
他听的不耐烦，猛的一巴掌扇去，伸手捏出他的舌头，刀光一闪而过。
猩红的鲜血溅射而出。
赵大没了舌头，口血暴喷，顿时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凄厉的哀嚎声传遍寂静的山林。
夕阳即将消失，山林立刻暗沉下来，柳煜一对瞳孔忽大忽小，脸上滴着血，急速喘息着。
关绍蹲下身子，看着扭曲的他。
“你瞧！他不想活了，他在求你结果了他，你还不动手吗？”
……
黑暗中，他垂着脑袋，无力地跪倒在地，身下的雪地被血洇红，赵大瘫倒在血泊之中。
关绍扳鞍上马，冲手下人喊道。
“带他们一起回寨子。”
附言：
1948年《世界人权宣言》：
第五条：任何人不得加以酷刑，或施以残忍的、不人道的或侮辱的待遇或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