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若徽打完电话后乐临渊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回神，原以为不会再有所触动的内心因为林若徽的话而产生了波动。
这还是第一次从非亲非故者那里听到对自己的肯定和鼓励，虽然平时乐羡鱼也会经常这样夸自己，可他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他的评价不是完全公正客观的。
可是林若徽的话可以看作是第三方立场吗？虽然和她非亲非故，可毕竟自己救了她，她对自己总会带上一层感谢滤镜。
似乎他人在评价别人时，说是客观公正了，但实际都会不自觉带有偏颇。
那父母对自己带有的滤镜又会是如何？以至于从他们所展现出的言行来看，自己是显得如此不堪。
“姐，出来吃饭啦。”乐羡鱼敲了敲她的房门，叫她去吃饭了。
这声音拽回乐临渊的思绪，她不再去想那么多，站起身开了门，“走吧。”
乐父还没出差回来，偌大饭桌依然只有三人吃饭。
没有人挑起什么话头，就连一向话最多的乐羡鱼也没有。
又过了片刻，乐母开口打破沉默，“你们的爸爸差不多明天就能回家了，到时候你们不要再顶撞他了。”
乐羡鱼闻言率先作出反应，“妈，那不是顶撞，那。。。”
乐母深深看他一眼，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知道爸爸说的有些话是难听了点，但是他那么说确实都是为了你们好，爸爸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你们这样和他吵不是气他吗？他上次体检也查出不少问题，每天还要为了养家在外奔波应酬，你们就体谅他一下吧。”
“不管再怎么说他都是你们的父亲，他心里是很爱你们的，只是有些时候表达的方式会不太对，你们就原谅着他一点吧。”
乐羡鱼经过这段时间经历的冲击，面对这样的情景早已有所预料冷静大半。在听了这些话并没有因为母亲一味偏袒父亲站在父亲那边而觉得愤怒，反而感受到莫大的悲哀。
原来世界的母亲是那么的分正清楚，不会偏颇向任何一方。同时，原来世界的母亲也是那么耀眼，在自己感兴趣的图书管理专业上发光发热，四五十岁也有着不输任何一个年轻人的干劲和活力。母亲对他们的教导从来都不会带有任何的道德绑架和强制性妥协，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母亲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她看起来更加苍老疲惫，本来双眼里熠熠神采也都被妥协放弃等情绪取代，开口闭口的话语都让人觉得没有任何可取性，活得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到底是什么把她磋磨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仅仅只是父亲吗？不可能，只是回想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就能明白，连学校这种相对单纯的环境都有那么多破事，何况迈入社会的之后呢？这些一切因素的叠加才会让母亲如此令人感到悲哀。
而母亲现在又与因素之一的社会产生了脱节，成为了在家全职照顾一切的家庭主妇。
乐羡鱼不语，他明白母亲的这些话是在道德绑架，可他想不到能反驳她却不伤害到她的话，纵使世界线更改了，可眼前人依然是自己的母亲。
乐临渊的表情没有显得像弟弟一样沉重，她只是安静听着母亲没有说完的话。
乐母看着眼前的儿女，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很懂事了，尤其是临渊，妈也不是在责怪你们什么，只是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妈希望你们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多想想，多斟酌一下再说。
“你们和我们一起待的时间也不会很多了，明年高考完去上大学也就住校了。再原谅着点我们的唠叨，也是为了你们好。”
好端端的，母亲这话说的怎么和他们不再回来一样，乐羡鱼感觉很奇怪。
乐临渊等着母亲说完话，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乐羡鱼看来更加不相关的问题，“妈，我和羡鱼去上大学后你有什么打算？”
乐母一楞，不知道为什么女儿突然问这个，“收拾好房子照顾好你爸等你们放假回来呗。”
乐临渊静静看着乐母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还想和我爸一起生活吗？”
乐母下意识反驳，“不然呢？我和你爸老夫老妻的了，又没有什么矛盾。。。”讲到这里，乐母似乎意识到什么，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乐临渊继续开口道：“你有考虑过离婚吗？我和羡鱼都大了，就算我们还小，离婚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所以你不用顾虑我们，你有考虑过离婚和我爸分开过吗？”
乐母陷入沉默，没有急着反驳。
自己有想过离婚吗？其实是有过的。。。还不止一次。只是现在都这么多年过来了，好像这样的念头也就随着时间的冲刷而变淡消失了。
第一次产生离婚想法的时候是在刚生下乐临渊没多久，婆婆那边过来家里，美其名曰帮忙照顾小孙女和她，但其实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她没有生下一个男孩，私下里给她甩了不少脸色。当时刚结婚不久，她和丈夫也算是大学情侣走进婚姻殿堂，恩爱有加，她去和丈夫私底下抱怨婆婆的不是，丈夫刚开始倒是站在她这边了，找了借口让婆婆回到了自己家住。可是身体恢复没多久，丈夫就央求她。。。她不太情愿，却是被强迫着发生关系了，她半是欺瞒半是哄骗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夫妻之间的事情不能算是强迫，直到她明明记得自己做好了保护措施却依然在几个月后产生了孕吐反应。
她非常恶心，除了没有完全恢复好带来的过于强烈的孕吐恶心感外，还有丈夫对自己欺骗的恶心感。
第一次离婚的念头，是在意外怀上乐羡鱼的时候产生的。
可是乐临渊还这么小，医生又说以她的身体情况打胎的风险过大，她要是现在就离婚该怎么办呢？
就当是为了孩子吧，她可以咬咬牙忍到孩子长大。
生下乐羡鱼后不止是婆婆，连丈夫都高兴坏了，唐语安看着他们对乐羡鱼夸张地宠爱才明白，原来之前自己看来他们对乐临渊已经非常足够的宠爱，是可以被对比得像是极端两级一样的。
婆婆似乎看她顺眼了很多，每天都变着花样帮她熬制说是滋补身体的汤，不让她下床走路散步，生怕她累着摔着。但是婆婆也没待太久，乐呵呵回老家去宣传乐羡鱼出生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去了。婆婆走后没多久，原本就被婆婆分担了照顾婴儿压力的丈夫更不会同她一道照顾半夜吵闹的婴儿，也不会再认真细致看护逗弄离开大人就会啼哭的婴儿。
唐语安从一开始的劝说丈夫到后面逼着丈夫去照顾孩子，却发现丈夫好几次连奶粉的温度都不试一下就给婴儿喝，要不是自己及时发现，说不定还要带着婴儿往医院跑一趟。不止是奶粉，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例如换尿片失手差点摔坏孩子之类的事情，次数多了，唐语安也就不再要求丈夫照顾孩子了。
休完产假，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们可以说话走路，总算能把孩子们送去幼儿园，但是三四岁的孩子尽想着调皮捣蛋，乐临渊再怎么懂事也不可能同时照顾得了自己和弟弟，工作上的事情耽误久了，总会顾不上去幼儿园接孩子。老师边建议找保姆或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丈夫边嫌弃自己因为照顾孩子们精疲力竭而导致的工作失误。
多方压力下唐语安和孩子们互动时得到的母爱回馈也被消磨殆尽，只觉得没有生孩子就好了，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好在幼儿园老师的建议很有道理，她立马联系了好几家业界内颇具盛名的保姆中心，虽然因为昂贵的价格而有些肉疼，但是依然和丈夫一起商量下雇佣了保姆。
她又有时间回到工作上来了，虽然不是自己一开始在大学报考并且热爱的图书管理专业相关的工作，是为了当时同为大学生的丈夫许下对未来承诺而放弃自己梦想热爱的商业，但是唐语安心中虽有遗憾，却也由于工作上的成就而收获满足感。还好，现在她又可以回到原来也丝毫不逊色丈夫能力的工作上来了。
直到婆婆打电话劈头盖脸的谩骂传来之前，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好好好，妈，你放心，我这就辞退保姆。唉，您教训得对，孩子还得是当妈的来领，外人哪能有亲妈上心呢？您放心，我这就和小唐说。”
唐语安手脚冰凉听完了丈夫和婆婆的电话，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接下来丈夫要和自己说什么了。
乐正清放下电话，揉了揉被自己母亲吵骂声闹得头疼的眉心，继而充满歉意地转身看向妻子，“老婆，咱们把保姆给辞了吧。”
似乎是担心唐语安会愤怒，乐正清赶忙补充道：“唉，老婆，这都是咱妈的意思，她觉得外人带孩子肯定没有孩子亲妈带那么上心，并且你看啊，最近不是爆出好多保姆虐待孩子的新闻吗？她这不是看了那些新闻变紧张了嘛，我也觉得这很有道理，一来，我们可以更上心地照顾孩子。二来，也杜绝了孩子可能受到伤害的危险。”
“当然，我也知道老婆你很辛苦，同时忙工作和孩子的事怎么可能忙得过来嘛？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之前你谈的那单生意，王老板非常满意，会和我们这边达成长期合作协议，还会介绍别的单子给我。总之，你就算不管这些，我们家的钱也绝对是够用的。”
“老婆，我也是心疼你，你就辞职在家吧，专心带孩子。”
唐语安不是没有据理力争过，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她试图说服丈夫让自己继续留在公司，毕竟自己的业务能力丝毫不亚于公司里任何一个男人。可是丈夫只是嘴上一直说着知道老婆厉害，但是心疼老婆太辛苦之类的话。
她试图和婆婆沟通，告诉婆婆自己找的保姆公司是业界标杆，找的保姆更是在所有服务过的家庭都获得了五星好评。婆婆原本想骂她，但是似乎是想到她好歹给乐家生了个儿子就又硬生生咽下了骂她的话，只说她肯定是太累了，这些事不用她操心，自己儿子会办好一切，她只用在家安心带孩子就行。
她甚至回了自己父母家，第一次告诉了老人们自己原本隐瞒下的一切委屈，试图得到自己父母的支持。然而父亲只是面上安慰了几句后，就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嫁出去的女儿不归自己管的意思。母亲倒是没这么无情，好像还比较心疼自己。可是当她全盘托出自己所受委屈和想法后，母亲只是用心安慰她后就劝说她这是常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夫妻过日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唐语安遂找到了朋友们商量倾诉，朋友们为她鸣不平，和她一起痛骂她的丈夫和婆婆。但是朋友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和家庭要忙要兼顾，不能一直寻求他们的帮助。
第二次离婚的念头就是在这种时候产生的，这次她没有和第一次一样自己欺骗自己压下念头，而是再次鼓起勇气去单独找了母亲谈。
可惜，她没有从母亲口中得到一丁点想要的答案。母亲的说辞只是换了一套，但是依然是在劝她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闹脾气，乐正清为了她肯定会更努力工作，愿意养一个闲在家里的女人的男人不多了，这么好的丈夫应该和他好好过日子才行。
唐语安没有心情再听完母亲的话了，只踉跄回了家，正打算和丈夫爆发自己这些天的情绪，就听丈夫说已经帮她办好了离职。
此刻唐语安觉得自己真是白痴至极，当时为了丈夫放弃自己被图书馆聘用通知是，和丈夫一起从零开始创业因为信任丈夫而什么资料合同都没签也是，到现在没有考虑清楚就生了两个孩子更是。
愚蠢至极，傻到家了。
浑浑噩噩醒过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床位，又看着不远处儿童床里还在熟睡的孩子们。
唐语安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种什么心情。
如果说乐羡鱼是意外，那乐临渊就完全是自己当时不成熟生下的产物。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生下乐临渊，就不会被嫌弃生的是个女儿而不是儿子了。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生下乐临渊，就不会被在避\/孕\/套上做手脚被迫再次怀孕了。如果没有乐临渊，就不会引发后面一系列的问题和矛盾了。
。。。
如果没有乐临渊。
现在的时间已经可以叫醒两个孩子，送他们去幼儿园了，但是唐语安站着没动，直愣愣看着乐临渊熟睡的脸。
小女孩的脸是那么纯洁美好，和自己因为生育后而明显衰老很多的面颊完全不一样。
唐语安向乐临渊伸出了手，不知道想干什么。
“妈妈，要去幼儿园了吗？”
乐羡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一脸懵懂看着母亲停留在姐姐头上的手。
唐语安被惊醒一般猛然收回了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迁怒乐临渊？
后怕和愧疚感潮水般袭来，自己怎么能这样做？这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该做的行为，并且自己竟然还想在孩子们才这么小的时候就离婚，实在是太糟糕了。
坚持到孩子们再长大一点吧。
结果第三次产生离婚念头的时间点很快就到来了，那是孩子们在上小学的时候，她从乐正清的衣服上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口红印。
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似乎每一次产生相同离婚念头都是因为不同的事情，但是每一次，都会被或这或那的理由所左右，就这么一直拖到了孩子们升上高中。
而拖到现在了，那些以前的离婚念头也好似都不切实际了起来，因为现在自己不像年轻时候了，出去外面几乎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没有收入可以养活自己。虽然这些年来自己也攒下了一些钱，可是坐山吃空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呢？那么长时间了突然离婚，又会不会被旁人指指点点呢？
。。。
乐临渊看着沉默的两人，叹了口气却目光坚定开口了，“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闻言，两人都疑惑看向她。
乐临渊缓了缓声音道：“是钱的问题吧。”
用的是疑问的语式，开口却是肯定句。
“我大概算了一下，以前你们给我和羡鱼的零花钱和亲戚给的压岁钱可以够支持我们一段时间的花销。”
“我有省市级奖项在手，找一些相关的兼职不会很难，以前参加各类比赛的奖金我还有剩余，并且之后继续参加也都会有奖金。”
乐母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等一下临渊，你说这些的意思是？”
乐临渊淡淡看她一眼，继续道：“虽然你偏心弟弟，经常忽视我，但是我们肯定更愿意跟着你。”
“我没有说过要离婚。。。”乐母听懂了乐临渊的话是假设在了一切她和丈夫离婚并且抚养权归自己之上。
乐临渊继续道：“那你就当听个事实。”
“说回经济的问题，你这些年来也有存款吧？我爸是个好面子的人，肯定会支付我和羡鱼大学期间的学费等费用，我们在学期间也可以勤工俭学。并且我咨询过律师，你们婚后的共同财产是可以分配的。”
“所以经济的问题，你不必如此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