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精忠报国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此刻,齐川想问上一句,太尉今日之心是否如同过往?”
苏继千眼神微怔,这句反问让他的思绪一下子跳脱出来,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那是自然!齐掌事这是质疑老夫?”
“不敢!正是知晓太尉对康宁的一片赤诚之心,齐川才斗胆拦下您的轿辇。”齐川将“劫”替换成“拦”,这罪名立马就叫他摆脱干净了。
“好!你今日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本官非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苏继千看看窗户,管家的信号还未出现,而他之所以愿意给齐川一点时间,并非真的想听对方游说什么,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
“太尉久居朝堂,想必更明白上应天意、下安民心的道理,如今王上病着,顺王监国,本是名正言顺的事。可现在为何流言诸多、民怨四起?太尉比齐川更明白其中缘由。且不说为了天下苍生,太尉以为顺王继位,自己便能稳坐泰山、安享荣华了吗?”
齐川这一反问,明显触到了苏继千的霉头,苏继千清楚,辅助顺王借机一搏或许能除去安国府的死对头,但以顺王的手段,过不了多久恐怕就会扶持另外的人来制衡他。
“齐川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现今王上只是病重,顺王便派重兵把守,众臣不得面见,形同囚禁。若是哪日那位生出异心谋权篡位,太尉助之,只怕会被人写进史书,遭人唾弃!”
“放肆!”苏继千大喝一声,如果刚刚齐川是触了他的霉头,那这几句无疑戳进了他的肺管儿。
“到时太尉的忠君护国会被写成包藏祸心,一应功名也会被这无心之失抹杀!”
“你给老夫闭嘴!”
“顺王继位,仰赖太尉,必然大赏,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不了多久,太尉功高盖主,必定会为顺王所忌惮,因此便会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敢问那时您当如何自处?”
此话一出,便是长久的沉默,苏继千余怒未消,但这话却着实说进了他的心坎儿里,更是将他的后路分析得明明白白。顺王能忍气吞声蛰伏这许多年,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娃娃,此时贸然出手确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齐川见苏继千有所动摇,又继续道:“此刻,正是康宁需要你我之际,倘能救王上于危难之中,王上必定心存感念。更何况,以太尉今日今时的地位和荣华,又何必以身试险,求一个空许的未来呢?”
“这……”
苏继千心中明白,苏家无男丁,苏凉清又膝下无子,到了他这一脉怕是要无后了。而他这把老骨头,再稳稳当当筹谋个十几年,也就功成身退了,确实不值当提着脑袋去折腾了。
窗边映出半截人影,苏继千知道是他们的人来了,他轻咳一声,人影淡去。早在先前他们就约定过,摔杯为进,轻咳为退。
齐川自然也注意到了方才的情形,既然苏继千没有行动,就表示他有所动摇。苏府不宜久留,为免惹人生疑,齐川朝苏继千拱了拱手,“想来太尉心中已有答案,齐川就先告辞了。”
苏继千没有多做挽留,还让管家将人送出了苏府。
齐川行至半路,一人骑着快马从他身后追上来,正是赤虎。赤虎下马,向齐川行了一礼。
“宗主没事吧?那老贼有没有为难您?”
齐川摆摆手,“有你们在,我怎么会有事。”
“方才看那管家带着人鬼鬼祟祟在门外,像是接到了讯号,不过人很快又都撤走了,不知为何没有动手。”赤虎冷哼一声,“他们要是敢动手,咱们就敢踏平他太尉府!”
“无碍。”齐川轻描淡写一句,算是安慰。这赤虎什么都好,就是一碰到主人的安全问题特别容易冲动。
赤虎将马匹交到齐川手中,而后辞别齐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齐川则必须赶在宵禁前回到宫中,若是被顺王发现他不在御天监,想必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入夜,只听一阵咚咚声响起,借着月色,齐川看清有人影一晃而过,他立刻起身追上前去,却一脚踩在门口的信笺上。
齐川捡起信笺,他引燃蜡烛,一一查看。
「好啊,真是天助我也!不过,这信是谁送的呢?对方为何要帮我?算了,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安兄的困境要紧。」
至此,便有了今日大殿中的一幕,顺王为夺取烁州对安秋禹紧紧相逼,安祥泰宁死也要儿子做个忠义之人,顺王便借此机会削弱安家势力,下令将安祥泰进行关押,而后又借机夺权。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苏继千成了那个变数。而齐川更是拿出康宁国主的腰牌,众人见状纷纷跪地,殿内的气氛焦灼到了极点。
顺王转而大骂:“苏继千!你个老匹夫!竟敢戏耍本王!”他顺势将守卫的佩剑拔出,寒光一闪,那剑便向着齐川袭来。
「我去!能不能讲点儿武德?你骂的不是苏继千吗?怎么冲着小爷来了?」齐川心中吐槽,而后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刺来的利剑。
顺王扑了个空,被夺了佩剑的侍卫反应迅猛,一个飞身就将顺王按在了地上,其余人等也都反应过来,一同蜂拥上去夺下顺王手中的佩剑,将人擒住了。
“王上驾到!”伴随着一声高呼,人群迅速扩散至两边,只见康宁国主在安夫人和宫人的搀扶下出现在大殿,看得出来,康宁国主依然还很虚弱。
众人再次跪拜,安祥泰颤抖着双手,眼中已是老泪纵横,他激动地唤了声“王上”,声音几不可闻,似是卡在他的喉咙深处,只与他的胸腔形成共鸣。
“大胆逆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说完,康宁国主剧烈咳嗽起来,安夫人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期望能为他缓解几分。
齐川注意到安夫人面色发白,才想起安夫人还未出月子,更要她性命的恐怕是剜心一般的丧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