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晙达回头看了一眼芫启，那姑娘的眼神太过明亮，他的心抖了一下。
他没有答话，又默默地转回头，继续看着北大街下嘘嘘嚷嚷的人群。
他也不明白，自己一时兴起，来到这茶馆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几日，那心头就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可越是板着脸，又越是想看见芫启。
因为盛竹说，看到段渺拉了芫启的手。
冬晙达就再也忍不住了。
但见到芫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傻姑娘，对自己的影响力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啊……
芫启并没有因为冬晙达的沉默而闭上嘴巴，继续絮絮叨叨。
“冬郎中，你知道吗？喵如意今天一上午，吃了十碟的点心，全部都他自己一个吃了，一个点心都没有留给我。还有无止，自己跑出去那大街上买好吃的，也不给我们带一点。”
天气阴沉，但这个时候，芫启正笑眯眯地和他说着闲话。
他竟在这没有阳光的日子里，感觉到了一丝的暖意。
那堵在心头的石头，似乎咽下去不少。
冬晙达又忍不住地转回头，看着芫启，她眼里有光，如繁星一般，她笑容灿烂，如阳光一般。
芫启正在絮絮叨叨着，絮叨完了喵如意和无止，又开始絮叨北大街。
“冬郎中，我告诉你，无止今日买了街头那包子铺的肉包子，可多肉了，人家本来不卖给和尚的，怕伤了德行，无止就直接从锅里拿的，丢下几个铜板，还说，这是我自己拿的，不关你卖肉的老板事情。”
冬晙达心中的暖暖的气息，渐渐地升腾起来。
“那卖肉包子的，可香了，等会儿我们回家的路上，我买两个给你尝尝。”
冬晙达多久没有听到这絮絮叨叨的话了。
似乎十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在他耳边喜欢唠唠叨叨的，“今天天气很好吧，你看看，你怎么只穿了一件衣服，多穿一件，带你到街上去。那里有个大肉包子，买个大肉包子给你吃，你一定喜欢……”
这十多年来，对待冬晙达，人们是尊重，敬畏，鄙视，仇恨，害怕……
但就是没有这种平平淡淡，如春风似的关心与温暖。
他的人生，就像是下雨的天气一样，被笼罩了起来，灰蒙蒙的，见不到阳光。
芫启那傻大姐似的笑容，如暖流一般，慢慢地温暖了他的心，他的人生，似乎也透出一丝的光来。
或许错过这个傻大姐，就没有第二个了。
好吧，没开窍就没开窍。
我可以慢慢等，要我的功德，那就凭本事来拿吧。
冬晙达想到这里，心中突然释怀了，阴霾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突然笑了一下，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芫启的头发。
那眼中的暖意着实把盛菊吓了一大跳。
这个眼里都是笑容，这是我的主子吗？
他这是中邪的吗？
是何方妖魔鬼怪上了我主子的身，快滚滚滚。
芫启摸了一下自己被冬晙达摸得毛毛糙糙的头发。
她的发饰简单，也没有什么发簪，就随意拿着几根丝带扎着，被冬晙达这么一摸，发丝也松了。
这个时候茶馆掌柜亲自送上了两杯茶和几盘点心。
“公子，这是京都最好的金骏眉了。”
冬晙达伸手接过一杯茶，那茶盖一打开，芬香扑鼻，整个二楼充斥着茶香。
芫启扇了扇鼻翼，道：“这味道，闻起来有点熟悉呢。”
说话间就抢过了盛菊的那一杯金骏眉，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咂巴着嘴，有点疑惑地回忆：“这个我好像曾经在哪喝过，可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盛菊那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好不容易沾了主子的光，能够尝一尝这京都最好的茶，被你芫启姑娘横刀夺爱。
“掌柜的，我可是在你这里喝过？”芫启问。
“姑娘说笑了，这茶可金贵着呢，只有宫里的贵人才用的茶，也就今年大丰收，我花了大价钱，托人才买到一点，给店里的贵客尝尝鲜，这可要百两银子一杯呢。”
盛菊悬在半空的手，狠狠地抖了起来，和老板说上最贵的茶，他还真上了最贵的车，身上有没有带那么多的银子……
芫启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非常肯定地说：＂我以前肯定喝过，只是不记得了。”
她把茶水送到无止面前，道：“无止，你帮我尝尝，我们以前是不是喝过这个茶？”
无止刚要伸手去端过那杯，却被冬晙达拦住，将那杯茶推回给芫启，“掌柜，再上两杯茶吧。”
那掌柜一听，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苍蝇了，这真是大财主呀，忙答道：“好嘞，再上两杯金鼎金骏眉。”
“等一下！”这一次却是芫启叫住了掌柜。
她偷偷摸摸地把手捂在嘴角边，凑近冬晙达小声地说：“冬郎中，这杯茶忒贵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讹人，我身上就剩几粒碎银子了。你确定还要再上两杯吗？等下我们直接从这窗口跳下去，溜了可好？”
芫启声音说的小，但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她靠近冬晙达说话的时候，那身上一股子的淡淡香气也飘了过来，冬晙达愣神片刻，回过神来道：“盛菊有带。”
盛菊心中大呼冤啊，真没有带那么多银子。
“还是不要了，省着点吧。这些银子给天佑大哥送去多好。”芫启摇摇头，指了指她那原来的茶杯，吩咐老板，“再上一杯和原来一样的茶就好了。”
那掌柜的脸立刻变成哭脸，这姑娘喝的茶，可是最便宜的，二十铜板一杯啊。
盛菊摸了摸荷包，也不敢奢望那百两银子一杯的茶，板起脸来训斥掌柜，“姑娘说上啥，那就上啥。”
掌柜哭丧着脸退了下去。
芫启又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还是念念不忘，嘀咕着道：“这味道太熟悉了，可是怎么我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喝过呢？”
冬晙达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确实是唇齿留香。
这股香非常特别，茶香中混着有一股淡淡的甜蜜感，像盛开的桂花，又像是晒干的桂圆，还像那出油的松木，确实是喝一口就令人难忘。
芫启品着那茶水，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但只是那么无意间，朝着窗下瞄了一眼……
“砰！”那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珍贵的茶水瞬间撒了一桌。
盛菊心疼得就要拍案而起。
只见芫启指着窗外，结结巴巴道：“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