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交响曲》?我们不知道的大师......”琼缓缓迈动脚步,走到范宁身旁:“卡洛恩,如果你确定好了我们就去吧,dSch这个人名缩写,我的确不清楚,只要F先生无法掌握就行。”
“不会有问题,一定是这条通道。”
打通了思绪的这一阻塞之处后,范宁一瞬间想通了过往好几处让自己困惑的细节!
折返通道被篡改,自己初到南大陆时,所做的回归蓝星的梦境:“学妹”在微信上发来了乐谱片段——实际上是自己手机里的相片——其病态地不断询问着关于《肖斯塔科维奇第九交响曲》的事情......
在动身离开雅努斯时,最后的晚餐之前,自己趴在告解桌上所做的奇怪梦境:学校图书馆内,借阅者病态而执拗地重复着自己的需求,直到服务员持刀将其腹部捅穿,后者嘴里却不停地道歉“我们只提供浪漫主义时期或以前的文献”......
“跟我过来。”
范宁的身影已经跌出了帷幕之外。
“拉瓦锡,你是说我们现在出发吗?”
“大家等一下,我觉得我的下肢坐得有点麻了。”
地面上那一大团无定形的黏腻肉块中,队员们仍在提问或分析问题:“有没有可能,我们之前对‘逃脱’的认知是错误的?”“比如F先生并不是一个常规的个体,也不是一个具有明确空间地点、正在追击我们的事物。”“对,此人是研习‘蠕虫学’的执序者,手段肯定诡异,也许已经化作了秘史层的一段混乱信息”......
琼扭头看了眼地上蠕动的这团肢体,眉头蹙得很紧。
“哗啦——”
最后,她也跟着范宁撞开帷幕,跳下洞穴。
闪烁着眼花缭乱的彩光的小村落,行为古怪的村民躲在各个角落处观察己方,虚无缥缈的“白色弥撒”歌声环绕于颅中。
一切总体处在寂静之中。
但几秒后,随着琼的落地,如同狂风过境,小木屋被一股庞大的吸力所压制,纷纷向她的方向弯曲倒伏了过去!
里面各种怪异乐器破窗破墙而出,被她手中的银色长笛接二连三地吸收。
两端重新泛上了红、紫过渡的色泽,拉出了星星点点的光带。
“还是先寻找墓碑,dSch的墓碑,对么?”持着长笛的琼问道。
“......是。”范宁的眼神暂时从屏幕上移开。
对于眼前长笛“吸收乐器”的场景,范宁的反应一如之前困惑而不安。
但当前形势紧张,他只是皱眉点了点头。
“叮咚。”
每次进入b-105区域后,手机就像“断线重连”似的,开始重新弹出文森特的日历备忘录。
「明天就要出发前往西大陆了,失常区调查小组,副组长,25岁的生日,临行前夜,不知道去哪打发时间,我去了趟乌夫兰赛尔,在维埃恩的学生安东·科纳尔家里坐了一会。」
看起来,这一篇日志的时间又跳回了新历889年,父亲进入失常区之前的时候?......范宁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因为,父亲在这其中竟然提到了安东老师。
文森特自然和安东教授相识,但范宁向来以为,他们结识成为朋友是自己考入圣莱尼亚大学前后的事情。
当时自己在专业课上刻苦努力是一方面,文森特对于公学校方也是作了一些打点请托的,即便这样,最后也是分到了相对不太重要的音乐学系,以安东教授这样一位边缘人物作为主课老师。
总之......没想到,父亲和安东老师认识的时间如此之早,在自己和希兰都尚未出生的时候,他们就打过交道了。
「安东也是我的老调查对象之一,自从老管风琴师死后,这两年多的时间,感觉我们关系熟络了不少,有从工作对象往朋友变化的趋势,因为安东这“实在人”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人生厌。
实际上,就是柯林那个家伙过于疑神疑鬼,好几年的调查下来,我并没有发现科纳尔的家族史上存在什么惊天隐秘,只是既然报销这么痛快,我去乌夫兰赛尔就全当公费旅游了。
今天的话题往贵族学、徽章学和民俗文化上延伸了不少,安东给我讲了两则来自于他儿时经祖父讲授的传说,没有文献来源,纯粹是口传的记忆,家族长辈在抚育后代时以童谣方式讲述的,内容倒很新奇。
两则传说都与已经消失的“有翅生物”有关,其一说的是他们在生虫的林地中狩猎时常常迷路,于是向天空献祭他们各种最好的乐器,天空因此洞开千万个星辰般的伤口,为他们守望,指明归家的路,“星轨”由此诞生。
但佚失不明之源本不可描述,守护者往往会因恐惧守护之物陷入疯狂。
其二说的是那个年代的“有翅生物”常常饥饿,于是他们向一口猩红的深井献祭自己的猎物,大地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会三倍地重生,使他们得以果腹,“赤阱”由此诞生。
但佚失不明之源本不可描述,欲壑难填者必将被猩红的血液填满成池。
......
这奇怪的定冠词用法引起了我的注意,难道“星轨”和“赤阱”是神名?是我未曾听闻过的见证之主?其中究竟隐喻着怎样的演化过程?」
“星轨?......各种最好的乐器?......”
很自然地,范宁再度把眼神移到了前方少女手持的长笛上。
在强大的吸力之下,地面砖石开裂,尘土飞扬,一幢幢小木屋拔地而起,所到之处几乎成为了一片废墟,以及,余下一个个冒着滥彩烟尘的深坑!
而且除了那些从后室中带出的“乐器”外,范宁感觉在这一片狼藉之中,有很多围观的“村民”都消失不见了!
“墓碑在那里。”琼伸出手中的长笛。
广场尽头的虚无之处,高度不甚引人注意的矩形石板上,刻着“Дmnтpnn·Дmnтpneвnч·wocтakoвnч”的俄罗斯语,以及用“d-bE-c-b”四个音符构成的肖斯塔科维奇“dSch”动机。
灯塔的光辉从后方天际处射出,照亮了墓碑上流动的肥皂薄膜。
“我不知道这首《第九交响曲》是怎么样的,致敬的环节得靠你来完成,不过有‘星轨’的雏形在手,帮你建立与这些乐器的高深联系,对你控制音响效果也会有一定帮助。”
现在不是对其他细枝末节进行过多讨论的时候,范宁点点头,随手卷起了地上的一根烂木条。
弦乐器奏出轻松闲适的降E大调主题,连接句引出长号呆板的四度音程细碎的小军鼓敲奏,随后短笛在高音区吹奏出一长串诙谐的嘲讽式语调......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九交响曲》逐渐取代了颅内响起的斯克里亚宾《白色弥撒》。
两人随即往灯塔的方向腾空而起。
过了好几分钟,F先生都没有出现,这让范宁的推测得到了半个证实,心中松了口气。
此人神出鬼没,也许仍然尾随到了b-105,甚至听见了这部作品,以他的记忆力和灵感,也许不出多时便能复述这部作品......
但总是存在一个不短的时间差,己方在去往灯塔的通道上,足以占得先机了。
“说实话,父亲在选曲时似乎也带上了一定的寓意啊,讨厌‘被安排’的寓意......”
当初1945年,苏联卫国战争落下胜利的帷幕,恰逢肖斯塔科维奇在构思《第九交响曲》,那位领袖希望他写一部和贝九一样的、恢弘崇高的、末乐章带合唱的交响曲,来歌颂自己想歌颂之事,结果肖斯塔科维奇却写了这么一首短小、揶揄、充满着讽刺意味的、戏谑曲一般的交响曲......
“叮咚——”
飞行的途中手机日志提示声又响。
「在这种自然法则和辉光七色全然崩坏的地带,不知道人体内部的生理规律是否还能和外界保持一致?
人的感知已经彻底失灵了,但如果生理规律尚且一致的话,那调查小队进入b-105恐怕有近十个月了,因为爱丽丝·唐娜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预产期?”范宁突然瞪大双眼。
一种混合着惶恐和期待的情绪充斥了心头,用烂木条控制音乐进行的另一只手,节拍也慢了下来,飞行速度也慢了下来。
自己过往的某些重重迷雾,这篇日志会揭开其中一角么?
「他的名字就叫卡洛恩·范·宁吧。
为了让1号钥匙能在之后特定的时间节点发挥作用,范宁的降生非常关键,而且对于他自己,那个在第0史已经被彻底抹除的他自己......这是我唯一一次能救我儿子的机会!
爱丽丝的肚子已经做了足够保险的伪装处理,队员们不会知道,我已经在出发前升到邃晓三重,我的合作人留下的几个手段,也让我暂时摆脱了危险份子的注视,只是最近需要更加注意柯林那个傻叉,少跟他起点冲突是最稳妥的,要么,彻底和队员们分离走散也行。」
救我什么?那时我还没出生,我怎么了?......这几段话看得范宁一头雾水。
什么又叫自己在第0史已经被彻底抹除了???
如果说看到这里只是困惑,接下来的一段话,差点让飞行中的范宁的手机脱手!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个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