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堂瞬间拧着眉头。
他瞥了江离一眼。
却见对方身上落了几片白雪，眼神在看向沈清宜时，便多了几分不必要的温柔。
江离似乎从头到尾都在注视着沈清宜。
沈玉堂别开眼，脸色清寒如今日这一场不知要下到何时才会有尽头的雪。
饶是沈清宜再怎么迟钝，此刻也感知到了空气中的那一米淡淡的火药味。
像是有一场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
沈清宜皱了皱鼻子，不太明白这二人在针锋相对个什么劲。
她朝沈云絮投过去一个疑惑不解的目光，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他们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却见对方摊开手，还给她一个同样的眼神。
沈云絮也迷茫，也不知这二人是不是就是气场不合，所以怎么样都看对方不顺眼。
沈玉堂如没事人一样对沈清宜笑，“你从前最喜欢花，眼下却只能看着腊梅，会不会觉着有些单调？”
“不过你放心好了，明日，不，等我回了沈家，我就遣人将那几盆兰花给你送过来。”
沈清宜刚要道谢，就看见江离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沈玉堂会说这句话一般。
或者说，他在故意等着沈玉堂说这句话。
江离扬眉，漂亮的凤眸微微上挑着。
他唇角微翘，漂亮的凤眸微微眯了眯，懒洋洋地道：“燕王府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花。”
“金桂海棠、梨花牡丹、秋菊夏荷，凡清宜喜欢的花，燕王府都有。”
“前面还有个果园，种着清宜喜欢的果树。”筚趣阁
他这么说，还笑着摸了摸沈清宜的脑袋，“你昨日说的兰花，我已经让人去寻了，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一个时辰你便能看到。”
“啊？什么兰花？”
沈清宜有点懵，没反应过来她何时同江离说过要他去寻什么兰花。
江离也不着急，就这么垂眸看着她，笑着等她自己想起来。
沈清宜绞尽了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昨日随口一提的那个兰花吧？”
她当时说了哪些话来着？
——看雨算什么，我还喜欢看雪看花看山看海，相府里种了好多桂花，秋日里金桂飘香，远远看着就很好看。
——我二哥院里种了兰花，也很好看，我想从他那里搬两盆来着，但他小气，不愿意给我。
——我院子里还种了腊梅花，不过我出嫁的时候，还没开。
沈清宜看着手里的腊梅花，有些发怔。
她出嫁的时候，沈家的腊梅花还来不及开放。
燕王府里江离特意为她种的花，眼下却开得漂亮。
见她难得想起，江离唇角一勾，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微微扬眉，“你昨日同我说，你很喜欢二哥院子里的兰花，可惜你问了好几次他都不愿意给。”
“你能问他要好几次，想来你是十分喜欢的，我原也没想过他们真能寻到，毕竟那花有价无市，你运气不错。”
沈清宜垂下眸子，眼神有一些复杂。
哪里是她运气不错。
分明是江离有心，她随口一提，她自己都没怎么在意，他自己就记在了心上。
沈清宜低下头，沉默而安静地看着自己浅粉色的指甲。
江离只是弯着唇，随后接过她手里的伞，替她打着。
他微微扬眉，目光落在沈玉堂身上时，眉目倒显得有几分懒倦。
他嘴角一扯，他清冽的声线在极寒的天气里显得尤为清晰，“我寻得的兰花，同二哥院子里的一样，就不必二哥忍痛割爱了。二哥院子里的花，还是自己留着为好。”
原本他是没打算将这话说出来的。
毕竟只是几盆花，沈清宜喜欢，他给她寻来就是了。
可是沈玉堂偏偏要在沈清宜夸赞腊梅花好看时，说一句‘不如我院子里的兰花’这可就怪不得江离了。
他能为沈清宜种下腊梅金桂，自然也能替她寻来梅花。
沈玉堂拧紧了眉头，他看向沈清宜，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沈清宜却弯着一双眼睛看他，依旧如从前那般笑得心没肺，“那太好了，我能看见一样的兰花。二哥你也不必忍痛割爱，这样很好，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么？
沈玉堂目光往下垂。
但他什么也没说。
沈清宜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只是笑了笑，声音随着白雪落下，又消融在风里，“好，你不想麻烦，那就不麻烦好了。”
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便对着沈清宜道：“对了，过几日要参加宫宴，你的身子你能去么？”
沈清宜往江离那边看过去，目光里带着几分疑惑，“什么宫宴？你没和我说啊。”
江离原本是打算过两日再告诉她的。
毕竟她现在身子不好。
何必说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儿，让她徒增烦恼。
但眼下沈玉堂都开口了，江离也就没有再瞒着沈清宜的必要。
他道：“丽妃生下一个皇子，皇帝老儿很高兴打算与民同乐，顺势就办了场宫宴。”
他嘴角微扯，目光里似乎是带着淡淡的嘲弄。
沈清宜一双眼睛都惊得睁圆了。
她嘴角略略抽了抽，压低声音道：“皇帝老儿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有儿子啊？不过他老来得子，也不是不能理解。”
江离扯了一下嘴角，目光里的嘲弄愈发明显，“举办宫宴算什么？”
“他说今年皇子出生的日子好，加之今年的雪下的不错，瑞雪兆丰年，丽妃诞下皇子有功，他打算给这位功臣修一座新宫殿，再盖两座佛寺，为丽妃和皇子积福。”
沈清宜皱了皱鼻子。
她在江离的话音里，嗅到了几分昏君的味道。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
当今天子登基多年，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皇子，要庆祝无可厚非。
可历来天子与民同乐，不是大赦天下便是降赋税。
这样劳民伤财大兴土木算什么？
沈清宜伸手接了一捧雪。
她似乎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味道。
她盯着伞的边缘，后知后觉发现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冷，“妃嫔诞下皇嗣，他此番动作，是将皇后之于何地呢？”
“我听说丽妃是毫无根基的，倒是皇后母家实力雄厚，她生下皇子，皇帝老儿不晋她的位分，反而来了这一出……”
沈清宜皱着眉，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己母亲截断了。
“清宜！”秦淑娴眉头紧拧，同时又将不赞同的目光望向了江离，，“隔墙有耳，你们夫妻说话也该注意些。”
一口一句皇帝老儿，这也着实有些不像话。
江离一向谁都不放在眼里，他这样称呼当今天子就罢了。
怎么沈清宜也跟着胡闹？
江离微微扬眉，他眼眸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他笑起来，声音里有几分懒惓，像是今日如柳絮般飞扬的白雪。
他看了一眼伞的边缘，慢慢地道：“岳母放心，上一个敢在燕王府安插眼线的人，已经死了。”
敢在江离眼皮子底下搞事的人，有名命也没命回去。
他仿佛是不将人命皇权当回事。
又仿佛是狂妄到没边。
秦淑娴想到江离往日里的性子和手段，眼神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她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好端端的，她替江离瞎操那份心做什么？
难道还怕崇文帝对他怎么样么？
崇文帝想干掉江离和沈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但这天下的事，从来不是这位陛下想怎么样，便能怎么样的。
被秦淑娴这么一打断，沈清宜也没了继续往下说的心思。
她只是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顺嘴吐槽：“他敢做黑不爱逛让人说了？”
“眼下虽说不上民不聊生，可是离盛世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还远着呢，去年水灾害的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这个做皇帝的管了吗？”
于家国社稷有用的事没见他做。
倒是先惦记着劳民伤财了。
沈清宜记着崇文帝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混账。
他最开始那几年似乎也励精图治来的。
怎么年纪越大，就越糊涂？
“去年水灾？”江离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听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又像是想起了记忆中的一出好戏。
他隔着纷纷扬扬的白雪去看密密麻麻的腊梅花，“去年江南水灾，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他倒是没怎么管。”
“他不但没怎么管，反倒还将那个烫手山芋丢给了那位倒霉太子，就想着挖坑给对方跳，他好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