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扯了一下嘴角。
每个人都这么说。
现在来了一个道士，也这么说。
像是他有多在意沈清宜多喜欢沈清宜一样。
似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对沈清宜有些为数不多的喜欢。
但偏偏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江离觉得好笑。
听到那道士这么说，他便懒洋洋地捏着一个青瓷杯，漫不经心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道士觉得渴了，又给自己灌了三大杯茶。
江离今日让人准备的是君山银针，这道长这样牛饮，实在是有几分牛嚼牡丹。
只是江离和面前的这位道长，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甚至这位道长还评价道：“小娃娃，你这茶，有点淡了。”
不等江离回答，他又将话头扯在正经事上头了，“是不是都不打紧，老夫只是小公子人生中的过客，小公子不必因要反驳老夫，就忽视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也别为了迎合老夫的话，就将假的说成真的。是真是假，小公子心中自有评说就成。”
那道士笑着，言辞倒不像方才那般不知所云。
江离眼神清明，略微低垂了一下眼睑。
他眸中有一抹微盲闪过，就是消逝太快让人来不及捕捉。
谁也不知这位江小世子在想什么。
那道长也懒得问他在想什么。
只是喝着茶，眼神慢慢变得深邃悠远，“我等了小公子多日，也知道公子心中所求为何。”
“公子幼时为人所诅咒，本就命格不详，偏生小公子自身戾气太重被仇恨蒙蔽双眼，造下杀孽无数。公子的结局原是孤苦一身。”
“甚至公子所爱之人，爱公子之人，皆会不得善终。”qqxδnew
那道长说着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摇摇头，视线悠远，看江离的目光自是带了几分悲悯。
不过这点子悲悯很快便散去了。
那道长道：“不过我观公子面相，却发现公子身上的戾气散了不少，若我没算错，公子曾经，有过不愿待在人世的念头。”
“那时公子此间心愿已了，人世间再无值得公子牵绊记挂的人，公子对凡尘烟火毫不在意，是碰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人，公子才断了弃世的念头。”
他所说的，的的确确在江离身上发生过。
便是费尽周折打听，至多也只能打听出他于某日见过沈清宜。
他有无弃世的想法，却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道长倒是有几分本事。
就是话太多了。
江离目光依旧很淡，只是眼神落在那道长身上时多了几分探究，“你倒是的确料事如神。”
那道长哈哈的笑着，“过奖过奖，贫道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他看着江离，一瞬间高兴起来，又双手并在一起，连拍了好几下，“公子原是孤独终老克人克己的命格，那位姑娘原也与公子类似，只是公子性命握在自己手里。”
“那姑娘却为人棋子作茧自缚，结局惨烈死于黎明之前。原本按照那姑娘的命格，至多再等上一个半月，她就该香消玉殒，与俗世凡尘做个了断。”
江离猝然抬眸？
“一个半月？”他嘴角轻扯，语气似有些漫不经心。
又似对沈清宜的死活浑不在意。
他手里拿着一个茶杯，目光深邃悠远。
他眼神似是落在了某一处，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他语气很淡，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一个半月的话，倒是死的比我想象中快。”
那道士只是笑着。
他高深莫测地抚了抚自己极长的胡须，“公子不必担心，她原本既定的命格，已然被公子斩断，如今你二人纠缠在一块，公子原本孤苦一生克人克己的命格，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要不怎么说这就是缘分呢。
原本两个不会有交集的人碰到一块。
互相影响互相成就，冥冥之中，各自都阻挠了各自该走的路。
他挡了沈清宜的路？
江离挑眉，想起了她曾说过，她的任务是要死在裴慎之手里。
想来这话原也不假。
只是那日他把沈清宜从裴慎之手里抢了回来，就此改变了她的命格，现如今，她的任务倒成了死在他手里。
江离瞳色略深了深，想到昨夜抱着自己的腰哭得可怜兮兮嘴里假意说着喜欢他的某个人，他嘴角竟然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翘。
思及此，他倒是将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位牛嚼牡丹的道长身上，“照你所说，我这辈子，会和她有好一番纠缠。”
啧，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也是合该他和沈清宜有缘。
只不过是孽缘罢了。
那丫头要是能听见这一席话，想来是会背着他十分嫌弃地骂一句晦气。
骂完后，还得忍着恶心来他面前表演对他情深义重爱而不得。
想来那丫头定然是会觉得十分憋屈。
但沈清宜要是不高兴，他便会很高兴。
江离十分恶趣味地想着，唇角的笑意也就深了几分。
于是这位道长便发现，眼前的这位小公子身上的戾气又散了不少。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也真叫人觉着奇特。
那道长愈发用力地拍着掌，“公子这话错了，那倒也不叫纠缠，只是你二人有缘分罢了，这桩姻缘非上天所赐，却胜过良缘天定。”
非天赐姻缘，却胜过良缘天定。
江离听了这话，表情无甚变化。
然而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他不过是笑了一下，随后好整以暇地问道：“也就是说吗，无论她喜欢我与否，我喜欢她与否，我都不会克着她。”
虽说沈清宜也被人断言有天煞孤星的命格，江离却不在意对方会克着他与否。
毕竟这世上能克着他江离的人，只怕还没出生。
江离自己就是灾星，他并不觉得能有人比他更灾星。
那道士摸着自己的胡须，笑容那叫一个意味深长，“自然不会，公子与她胜过良缘天定，命格都被她所影响，她原本凄苦的人生也因你而改变，你克不着她，她也克不着你。”
“你二人，是互相成就，不过能成就到什么份上，就不是老夫能断定的了。”
“个人命格也与自身选择息息相关，究竟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也全看公子和那姑娘如何选。不过老夫提醒一句，主动权，是握在公子手里。”
是互相成就白头偕老。
还是由爱生恨，互相怨怼一生，各自凄苦。
全看这二人如何选。
只是这样相衬的两个人，若落得个相看两厌的结局，未免让人觉着唏嘘可惜。
那道长看江离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并不言语，一时间竟然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位小公子的心思一向很难猜。
谁知道江离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那道长思忖片刻，倒是从怀中掏出两枚小小的玉扣来，“我与公子也算有缘，这两个小玩意就送给公子了。”
“公子若是有心，就将这其中一枚送给你在意的那位姑娘，你二人的缘分，还长着呢。”
那道士将两枚玉扣放在面前的桌上，便笑着起身走远了。
江离瞳色略深，拿起那两枚玉扣看了好一会儿便放下了。
谁也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
瞧见那道长走了，他也未曾出声阻拦。
想来是要问的东西都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