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繁笑起来，风吹乱她的头发，半开玩笑的语气：“你的钱已经多到花不完了，还给不给其他人一点活路啊？”
顾紫漪说：“不是为了钱。”
顾紫漪这半辈子，为钱发愁的时候很少。除了优文最初那会儿，她从来没有在经济上遇到什么困难。
“你这么突然出国，和你爸吵架了吗？”顾紫漪知道，顾一繁和她爸的关系不算很好。
“嗯……算是吧。”顾一繁扯了扯唇角，笑不太出来。她走动了两下，周遭的光更暗了。
顾紫漪在视频通话里看不太清她此时此刻的样子了。
“一繁，可以和我说说吗？”顾紫漪柔声问。
顾一繁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其实也不算吵架，我们很多年不吵架了。我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吵的多了，疲惫感浮上来，说的再多又如何呢？也依然不会把你说出来的话放在心上。何必争吵呢？都厌倦了。
顾紫漪抿起嘴唇。
“我其实吧……不太想待在家里，老早就不想待在家里了。挺压抑的，每天都看我爸的脸色。我不懂为什么，好像我做什么……他都不满意，他都看不上我。我学音乐，他说没前途，我不学了。我回公司安静当个小职员，嫌弃我没能耐，没有大出息。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你能明白吗？我连和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我厌倦了。”
顾一繁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平时总在吃喝玩乐。其实一切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
似乎无时无刻都在被人挑剔。
不开心，真的不开心。
多呆一秒都会难过的不行。
她也没吵，也没闹，提了行李当天一个人就出国了。玩够了，玩爽了，或许就开心了。
“一繁，你有问过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吗？”顾紫漪问道。
顾一繁摇了摇头。
她周遭都是夜色，光线很暗，视频通话的界面上只能看到她的轮廓。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不是在生活，我就是只是在活着。单纯的呼吸，维持生命。普普通通，或许都算不上普通。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顾一繁轻笑，略有些自嘲。
顾紫漪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顾一繁心里很难过。如果被人无止境的否定，或许她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一繁父亲的做事方式其实并不正确。他也并没有耐下心思和顾一繁真正沟通交流过什么。多数的时候，他都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去否定，去否认，去否决。
否掉所有他看不惯的一切。
否掉所有他不看好的东西。
顾一繁就是在这种被压迫的环境中，到了今天。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别人怎么会知道呢？你喜欢什么，就去大胆地做什么。你说过的，‘来人间一趟不容易，且容你潇洒潇洒’。时间还充裕，耗费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很好啊。”顾紫漪说的不是什么框架性的大道理。当然，她也没有详细的给了顾一繁什么建议。她不过是引述了顾一繁曾经的话。
不用说那么多。
不要动动嘴皮子轻描淡写地去勾画别人的未来。
就说这一点点，就够了。
顾一繁似乎走进了楼梯间，光线更暗了。
在顾紫漪的手机屏幕上，这会儿连顾一繁的轮廓都看不清了，几乎是一片黑。
她听到了顾一繁的一声叹息。
“我……应该一个人好好想想了。”
顾紫漪点头：“嗯。”她补充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谢谢，姐。”
顾紫漪笑起来，眉眼都是温柔的，“一个人在国外注意安全，觉得玩够了就回来。到北京来，我请你吃好吃的啊？”
“好。”顾一繁的语气听起来好多了。“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
“拜拜。”顾紫漪看着那头挂断了视频通话。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半个西瓜。好像又不想吃西瓜了。她把西瓜重新放回了冰箱里。
然后掏出了许久没有用过的瑜伽垫，在客厅地板上摊开。打开音响，连上自己的手机，选了一个平缓的音乐歌单。
她抻了抻胳膊，然后脱了拖鞋，踩上瑜伽垫，开始做瑜伽。
顾氏那边已经不需要她了，她就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的生活状态。健身房她已经好一阵子没去过了，好歹她也是年度会员。过几天有空也应该多去健身房跑一跑了。
她最近有些好吃懒做，运动量跟不上，感觉身体素质也下降了许多。
与此同时，隔壁的洛涟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他歪头靠着窗户，这个角度能看到隔壁502的阳台。
因为是夏天，窗户都开着，他能听见从隔壁传来的音乐声。
洛涟怔怔地在那里发呆。
他……其实不太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顾紫漪。因为他做了一件事，未来可能……会引起他和顾紫漪之间的麻烦。
裴敬和洛涟最后的谈话，洛涟答应了。
是的，他答应了。
在明知道这件事是错误的前提下。
但是裴敬开出来的条件，让他无法拒绝。
可以越过洛明生，最快速地执掌明盛。他要做的事和明盛息息相关，只有完全把明盛控制在手里，他才可以加快计划的推进速度。
只能把他的计划完成了，他才能安心的脱身。从洛家彻底脱离出来，和过往一刀两断。然后以一个最干净的自己出现在顾紫漪面前。
没有那些家庭纠纷，没有那些过往阴霾。
他心里很着急，真的很着急。如果靠着他自己的能力，可以执掌明盛，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短时间内完成的。可能需要一两年，他不可能就顶着一张笑脸阿谀奉承捧着洛明生。
所以，他答应了裴敬。
洛涟心里很不安，就像当初他决定要和顾紫漪分手，亲自编制那么一个可笑的谎言一样。
那种不安感再次围绕在洛涟的周围。
他低下头，把头埋在双臂间。像一只鸵鸟一样，毫无安全感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