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必成回到雨韵工作室去上班。
论假期，应该还有一天的，只不过张必成不打算再休了。一个月的假期很漫长，期间更是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他几乎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在这一个月里，他基本上没有看过新闻，无论是社会上的还是娱乐圈的。
到了工作室，李燕正在那里整理资料。见到他，惊诧了一会，才说道：“张必成，休假回来了？”
“是。李姐好。这是我从老家带的一点小特产，别嫌土气。”
他提了一袋腊味，递给李燕。
“怎么会？土特产非常好，我很喜欢。”
“老板什么时候来？”
“他是老板，我怎么敢多问？依往常习惯，十点多钟就会来吧。刚回来第一天，别总想着工作。过来陪姐聊会天。”
“我怕影响李姐工作。”
“什么话？工作随时可以做，聊天却不是随时都能进行的。”
“李姐，这句话你说反了吧。”
“没错啊。工作室里经常就只有我一个人，想找人聊天都找不到。”
“李伟他们没有回来过？”
“上次回来了一两天，又出去了。”
“工作室现在……效益还行吧？”
“你不在，当然要差点……嘻嘻，开玩笑啦，咱们这一行，有句俗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做成一笔买卖，几年都不愁了，但是这种买卖，可遇而不可求，平时大多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维持就不错啦。”
“那倒是。就像上次，我和李伟跟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也不算无功吧。毕竟让风光工作室摆了一道乌龙，现在风光工作室名声大损，圈内对他们几乎就是不相信了。他们的员工这些日子持续流失，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那老板可以趁机去挖人了。”
“招了两个，都是老手。其他人老板都看不上。”
“也是，一个庸才可以毁了一个工作室，风光就是前车之鉴。”
“老板说，还是你这手玩得漂亮，不动声色就干掉了一个竞争对手。”
“哪里，我什么都没干，应该是老板处理得好。”
“那几天我倒是忙惨了。你就好，丢下一个视频，自己就躲回家去了。”
“嘿嘿，老板给的假期，不休白不休。”
“你们在聊什么呢？”牛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
张必成赶忙站起来，说道：“老板好。”
牛雄大踏步走进来，抓住张必成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
张必成提出另外一个袋子，说道：“一点土特产，请笑纳。”
“哟，还有这种好东西。感谢感谢！坐吧，咱们聊聊。”
“谢谢老板。”
牛雄坐在老板椅子上，身子往后一靠，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在黎英这件事情上，你做得很不错，成熟稳重。李伟回来后，将他拍的照片给我看了，被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要是采用了他的照片，我们就会是第二个风光工作室。所以，尊重事实很重要，干我们这一行的，尤其不能够主观臆造新闻，一旦被人打脸，就会成为永久的污点，多少年都翻不了身。在这方面，你比李伟做得好。”
“尊重事实，尊重真相。这是我为人处世的原则。”
“虽然这次没有直接的经济效益，但是工作室的名声得到了提升，影响力扩大了，间接来说，对工作室有很大的帮助。我这人赏罚分明，有功就有赏，这张卡里有两万块钱，是对你的奖励，拿去吧。”
张必成沉默了，没有伸手去接那张卡。
牛雄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有顾虑？”
张必成在心里措了一下辞，终于说道：“牛总，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辞职。”
“为什么？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没有。”
“回家休息了一个月，还没有治好你的心病？”
“我不认为自己有心病。我承认，一直以来，我有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不明白这份工作有什么现实意义。当然了，大道理谁都会说，娱乐圈黑暗啦，需要正本清源啦，那些虚伪的男男女女丑恶嘴脸需要揭露啦，这种口号大家都会喊。而且在实际效果上，也确实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说真的，我不喜欢这份工作，它让我处于一种精神分裂的状态，时刻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它也许真的有意义，但不适合我。我不喜欢站在高高的道德制高点上，用我的标准，来评判他人。也许私底下也会吐槽，别说明星了，对这个天朝和政府，我也会骂上几句。但我绝不会将自己的观感强加到别人的头上，更不会自己冒充道德圣人，号召一帮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攻他人。那是一种道德绑架，我不屑为之。”
“你现在正面临着一道坎，一个心结，只要跨越过去，破开心结，你整个境界都会得到提升。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受到这些困扰。”
“我曾经也非常相信这一点，只要战胜自己的心魔，从此以后就会强大起来，再也不会受到那些无谓的情绪的困扰。可是经过很多事情之后，我忽然发现，我幸亏没有跨过那道坎，没有将自己磨练到那种遇到事情宠辱不惊的境界。这样我至少还保留了良知，遇到事情至少还会冲动，会热血。会成为别人眼中傻不拉几的人，也会成为朋友眼中可以信赖的伙伴。我不会冷漠，不会明哲保身，不会钻进乌龟壳里将自己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我也许会很天真，也许会被人骗，也许在你们的眼里我不成熟。但那其实才是真正的我，我只想做我自己。”
“你这番话，一定想了很久。”
“是。经常在想。”
“我明白，可能是工作室的某些做法让你反感，比如讨价还价，在你看来，也许就是在敲诈勒索。虽然这是行业里面通用的做法，但并非就不能改变。其实我这段时间，也在思考这些问题。游走在法律边缘，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也许是时候开发一种新的合法的盈利模式了。也许不会有那种暴利，但是更稳定持久，甚至能够改变这一行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牛总睿智，一定能够开发出来的。”
“所以我需要伙伴，有着聪明才智的伙伴。”
“你会有很多伙伴，但恐怕我不是。”
“你真的不想留下来？我可以给你调整待遇，增加基本工资。”
“跟待遇没有关系。很明显，我在这里获得了许多，这是我以前上班从来没有过的收获。如果我对待遇不满意，那就是昧着良心说话。我辞职出去，几乎肯定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工资待遇。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一块怎样的材料。如果我爱钱的话，刚才你给我的银行卡就会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因为我自认为在黎英这件事情上做得很漂亮，有资格拿这笔奖金。”
“你让我很失望。”
“我只能说对不起。”
牛雄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带一个新人出来。”
“现在工作室精兵强将这么多，不缺我一个。再说了，若是说带新人的话，还有谁比牛总更合适？我和李伟都是你带出来的。”
“现在人多了，队伍没那么好带了。而且事务繁杂，精力有限。就在这个月，工作室便有两名同事挨了打，得跟事主进行交涉，你说我哪还有精力带新人？”
“李伟可以带。据说来了两个老手，应该也可以。”
“如果单从技术角度来说，他们没有问题。但是在品性上，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记者这一行的看法就打动了我。在人们越来越鄙视记者，对记者这一行业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的今天，还能禀持新闻人的初心，很难得。我希望你带新人，不仅教给他技术，还要教他怎样做一名真正的新闻记者。”
“我自己都不是记者，连记者证都没有。”
“证件只不过是一张画皮而已，有没有都不重要。有记者证，不见得他就是一个为百姓鼓与呼的新闻人。没有记者证，说不定反而具备新闻人的良知。”
“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份工作有抵触心理，你不怕我将这种情绪传递给新人？”
“我相信你的素质。”
“那么，新人在哪里？”
“还得物色。你要知道，现在要找一个既能吃苦，又有好的品性，同时对狗仔工作没有抵触情绪的人有多么难。”
“那你要是没有物色到，我岂不是要一直做下去？”
“如果你愿意，那就更好。”
“我能不能评价一句，做人不能太牛雄？”
“别生气。要是你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介绍一个。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准备将工作室逐步转型，摒弃那些有争议的收入来源，所以，将会有一段比较艰苦的时间，工作室的收入将会大幅度下滑。所有进来的新人，工资将会受到影响。”
“要是比在工厂打工还低，那就更难招人了。”
“不会低到那种程度，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我有一个朋友正在失业中，我可以问一下他的意见。但是先说好，我带新人的期限是一个月。期满后我就走人。”
“两个月，正好做到春节。”
“成交。”
“这张卡你还是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
“谢谢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