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宜穿着细条纹格的囚服走进接电话的小房间,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是谁的电话?”
“……她说她是律师,姓顾。”
“姓顾的律师?”白瑾宜皱了皱眉头,马上想到一个让她深恶痛绝的人,立刻转身走出去:“不见。”
监狱里负责接电话的工作人员没有阻拦,无可奈何地对电话另一端的顾念之说:“听见了吧?她自己不见你,我有什么办法?”
犯人也是有人权的,人家不想见你,还能强迫?
顾念之轻笑出声,说:“她不见我?你跟她说,我去问问她大哥白首相,看看她大哥出面,她还愿不愿意见我。”
顾念之知道,白瑾宜现在唯一能活着出去的希望就是她大哥白建成白首相。
顾念之拿白首相威胁白瑾宜,白瑾宜一定会顾忌三分。
果然,那工作人员叫住正往外走的白瑾宜,说:“顾律师说,如果你不见她,她就去找白首相,请白首相发话……”
白瑾宜果然停下脚步,在心里痛骂顾念之实在太奸诈了。
但是她又不可能让顾念之真的去找她大哥……
她知道顾念之这个小姑娘油盐不进,不仅自己有本事,背后还有霍绍恒这尊大佛。
惹不起,躲不起,不得不见。
白瑾宜转身走回来,板着脸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电话,木木地说:“你是谁?你有什么事?”
“我是顾念之,你应该记得我。”
“呵,顾念之?不记得。”白瑾宜矢口否认,就是不想顾念之好过。
顾念之不以为意,淡淡地说:“你不记得我?你才多大年纪,就老年痴呆记忆衰退了?”
“你闭嘴!”白瑾宜被顾念之一句话气得胸口起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顾念之勾了勾唇,声音还是淡淡的,“记得了吧?我们言归正传,我要见你,监狱的看守说,要你答应我才能来见你,所以我先打个电话,征求你的同意。”
白瑾宜脸上抽搐了一下,想说“我不答应”,顾念之却已经抢着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去找白首相说情咯,看看白首相会不会帮我这个忙,让您这个大忙人拨冗见我一面。”
语气不无讽刺,又带着不动声色的威胁。
白瑾宜的大哥白建成是首相,而且是个很爱惜羽毛的首相。
他们白家这一房四个亲兄妹,有两个都出事了,老二白余生叛国,她是最小的妹妹,却因为谋杀罗欣雪被判了死刑,虽然是缓期两年执行,有很大可能会改判无期徒刑,但如果白建成要“大义灭亲”,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白瑾宜不敢赌,因为她知道她大哥努力了多少年,才被选上首相这个位置。
这也是白家全族人引以为荣的位置。
她这辈子是已经毁了,可不能再毁了大哥。
毁了大哥,她可以直接去死了。
白瑾宜按捺住心头的愤怒,硬邦邦地说:“你要来就来吧,我事先说明,我只是一个重罪囚犯,什么都做不了,既帮不了你的忙,也碍不了你的事。”
顾念之要的不过是这个结果。
“好,那我和你们监狱约时间,尽快来见你一面。”顾念之说完,就让白瑾宜把电话转回刚才的工作人员。
因为白瑾宜已经亲口答应,那工作人员也就不再为难顾念之,给她们约了见面的时间。
绿城女子监狱在帝都以外两百多公里的绿城,为了尽快见到白瑾宜,顾念之约了明天上午九点。
放下电话,看外面已经天黑了,她随便下楼吃了点东西,就上床睡觉。
她要早点睡觉,因为她需要早上七点就起床,往绿城赶赴九点的见面时间。
……
这一晚霍绍恒没有回官邸,而是去军部总部大院,找季上将问当年他大伯父霍冠元牺牲之后,是谁经手霍冠元的后事,还有,当初霍冠元的遗嘱在哪里。
他听顾念之一说,也立刻明白过来。
作为军人,每次出重大任务之前,都会提前写好遗书。
他有遗书,他父亲霍冠辰也有遗书,大伯父霍冠元,就更应该有遗书。
因为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虽然军部对这种事有详尽的记载,但为了保密起见,跟当年那次实验事故有关的记录全部是纸质保存,不许录入到电脑网络。
霍绍恒只有去总部的资料室里翻找。
他带着阴世雄两个人,一路从资料室楼上找到地下室,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才找到了当初那个实验事故的卷宗。
阴世雄没有足够的保密权限打开卷宗。
因此他把卷宗交给霍绍恒之后,就走到门外的走廊上,给霍绍恒站岗放哨。
霍绍恒一个人坐在资料室地下室的沙发上,神色镇定,一页页翻找跟实验事故牺牲人员名单相关的记录,他们遗物的清点、清单,以及最后交付的手续。
“……霍冠元,男,三十六岁,大校军衔,牺牲于……遗物计有……全部交付给其妻罗欣雪。”
但是这份遗物清单里,并没有列出他的遗书。
难道他的遗书只是交到他妻子手里?并没有记载下来?
罗欣雪签收的单据也放在他的资料里,里面也没有单列出遗书。
这有点奇怪。
难道真的没有遗书?
但是他直觉霍冠元既然跟宋锦宁提起过,应该不会是忽悠她。
霍绍恒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下资料,离开了资料室。
他看天快亮了,就和阴世雄两个人在楼上的休息室里躺了一会儿,养养神。
时间到了七点,他和阴世雄两人离开资料室大楼,去找季上将。
季上将刚刚晨练回来,在门口跟霍绍恒和阴世雄遇到了。
“绍恒,大雄,你们早啊。”季上将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
霍绍恒和阴世雄一起立正敬礼,“首长早上好!”
“好好好,别那么拘束,来,吃早饭了吗?没有吃就一起吃吧。”季上将和蔼地带着霍绍恒和阴世雄一起进了自己家门。
他们也不客气,跟着季上将去他的餐厅吃早饭。
季上将老年人口味,早上是炸得金黄的小油条,豆浆,一笼蒸的白胖胖热烘烘的豆腐皮包子,里面的馅儿都是素馅的,腐竹、素鸡、豆腐、荠菜,还有鲜蘑丁子,十分鲜美可口。
不过虽然味道好,但是对于霍绍恒和阴世雄来说,完全不管饱。
两人一人吃了五个豆腐皮包子,还是觉得跟没吃一样。
只好各自多吃了几根油条。
季上将感慨地看着他们俩,说:“还是年轻好,吃东西都香甜。”
霍绍恒:“……”
阴世雄差一点被一口油条给噎着了,费了半天劲儿才咽下去。
霍绍恒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心领神会,说:“两位要喝点什么?”
霍绍恒要了哥伦比亚黑咖啡,季上将还是要普洱茶。
阴世雄借机离开餐厅,去厨房做咖啡和泡茶,让霍绍恒和季上将可以单独说话。
“季上将,我有件私事想问您一声……”霍绍恒声音压得很低,“您如果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说,请不要有任何压力。”
“你小子给我来这套!说吧,什么大不了的事!”季上将笑呵呵地抽出一支雪茄,在餐桌上敲了敲。
霍绍恒忙拿过刀片,帮季上将削雪茄,又拿打火机给他点上,说:“是这样的,我想问问,我大伯父当年的遗书,交给谁了?”
季上将一怔,“霍冠元的遗书?没有交给他的家人吗?他不是有妻子有女儿?”
霍绍恒不动声色看着季上将,“我大伯母已经去世了,是被白瑾宜杀害的。他女儿罗嘉兰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他战友的遗腹子。”
季上将恍然着拍了拍额头,“哦哦哦,老了,真是记性不好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唉,你大伯父也是可怜啊,为国牺牲,连个后代都没有留下。”
霍绍恒点了点头,“我也是刚想起来,我大伯父作为军人,执行那种任务的时候肯定会有遗书,但是在他的遗物清单里,并没有看见遗书列在上面。”
季上将抽了一口雪茄,目光悠远地看着对面的落地长窗,轻声说:“绍恒,你大伯父牺牲的那个年代,遗书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列在遗物清单里。”
霍绍恒:“……”
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还没参军,更加不知道这些事。
“因为那个年代,牺牲的战士有遗书给家人,这是惯例,不用专门提及,大家都知道的事,因此军部并没有硬行规定一定要把‘遗书’作为遗物之一列在清单上。”
霍绍恒明白了。
“那后来硬行规定要把‘遗书’也作为遗物之一列在清单上,是因为出过事吧?”
“对。”季上将爽快地说,“后来确实出了些事,牺牲的军人的遗书被人恶意截留,或者销毁、篡改,引起很多财产纠纷。后来军部才硬行规定,遗书也是牺牲军人的遗物,必须列举在遗物清单上。移交给家属的时候,家属必须签字,表示领取了遗书。”
他凝目看着霍绍恒,“看来,你大伯父的遗书,应该也是被人截留,或者销毁了。”
不然不会过了十七年,他们才追查遗书的下落。
霍绍恒思考了一下,“那时候的遗书,您还记得事先是交给谁保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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