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希欧迪斯是个敏锐的人。
他能只身一人前往维多利亚求学四年，平安无事的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穿梭在各个贵族的宴会中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他无疑是敏锐的。
所以他其实也发现了，自己这几天对家人似乎有所冷落，他其实有心改变这种情况，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好吧，别骗自己了，如果他肯在和诺希斯商议的时间，考察工厂环境的时间，与其他家族交换利益的时间，与那些老顽固谈判的时间中稍微挤出一点。
他都能和自己的妹妹们坐在一起，平心静气的聊一聊。
但银灰也得承认，如果有那个时间，他更愿意稍微闭上眼然后休息一会儿，畅想未来与将它实现完全是两回事。
更别提他要做的，是在一个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爆粗口的地方，从无到有建立起一座合格能用的工厂。
对，他的要求很低，只要能用就行，能对开采出来的东西进行最低限度的加工就可以，毕竟他不能真的去卖原材料。
在这样的情况下，工厂的选址，技术理论的建立终于都完成，他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时候，他的妹妹站在了他面前。
看着恩雅的表情，恩希欧迪斯知道她有事要和自己说，作为兄长，父母离世后他便也承担起了父亲的责任，而不管是从父亲还是哥哥的角度，看到这个样子的恩雅。
恩希欧迪斯知道，小丫头要和自己说的事，恐怕不会是可以敷衍过去的东西。
上一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银灰记得，是在父母的葬礼上。
“哥，虬他们或许很快就要离开谢拉格了。”
银灰一愣，他想过很多恩雅可能要和他说的事情，但唯独没有考虑过是以虬开头。
“所以呢。”
“他给了我这个，而我想让哥你帮我看看。”
恩雅将已经有些皱巴巴的合同递给了恩希欧迪斯，上面揉搓的痕迹表明她曾经十分纠结。
而看着上面的内容，恩希欧迪斯下意识将眉头紧锁。
一瞬间，恩希欧迪斯脑海中闪过很多问题，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目的，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能做到吗？
而当他终于开口，说出来的却是
“你，想答应吗？”
“……嗯。”
闻言，银灰的表情没有任何舒缓的迹象，从感性上讲，他并不想让恩雅走入谢拉格即将诞生的风暴中，更别提是成为圣女了，这意味她将直接成为风暴的中心。
但他的理性却告诉他，如果恩雅真的能成为谢拉格的圣女，那摆在他面前名为宗教的巨大绊脚石，将成为他前进的基石。
两种矛盾的复杂情感在他的内心交锋，让他本就疲累的心更加疲惫。
他此时毕竟还只是一个刚刚完成大学学业，带着理想回归家乡的年轻人，他天生的性格或许让他有了成为伟大领袖的可能，但他此时终究还是无法和那些伟大领袖一样，将理性永远凌驾于感情之上。
所以他犹豫了。
“哥，如果有一天，你的敌人逼迫你让我去竞选圣女，你会同意吗？”
恩雅再次开口，银灰面色微变，他明白恩雅的意思，竞选圣女，一般情况下就代表着送她去死。
如果未来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会不会，银灰会不会，真的把自己的妹妹送上死路。
银灰，恐怕会。
但恩希欧迪斯不会，她的兄长不会！
恩雅看着恩希欧迪斯从犹豫变为坚毅的眼神，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依偎在哥哥的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
“哥，爸妈走的那天，你发誓会保护好我们，你已经做到了，现在我长大了，该轮到我来帮你了。”
所以，不要把一切都只担负在自己的肩膀上。
也不要，扔下她们。
恩希欧迪斯面色复杂的揉了揉恩雅的脑袋，自己的妹妹长大了，他对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实感，在他眼中，自己的两个妹妹，永远都是躲在自己背后的小家伙。
不过恩雅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把目光重新放回这份合同上吧。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吓一跳，恩希欧迪斯的眉毛都忍不住向上挑了挑。
“他倒是真的敢要，三成，还是未来十年的三成，这要是同意了，未来十年，我们总收益的十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恐怕都要给他。”
“那么多吗？！”
恩雅有些惊讶的问道，恩希欧迪斯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不，如果虬真的能做到，这点不仅不多，我们还可以算是大赚了一笔。”
看着恩雅懵懂的眼神，恩希欧迪斯一笑，带着自己的小妹妹开始梳理所有的利害关系。
首先是这件事的直接好处，如果恩雅成为圣女，那恩希欧迪斯发展道路上最大的宗教压力将荡然无存。
哪怕两人要假装表面不合，但只要在一些关键地方能不被卡脖子，对恩希欧迪斯来说就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为此，兄妹两个后面或许还要演一场苦肉计给别人看，但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除去直接受益，还有一个隐形收益，那就是要交给虬的这三成利润。
现在的喀兰贸易，可以说是什么都缺，缺人手，缺资源，缺技术，缺器材，缺渠道，甚至就连压榨他们的资本家都缺一个。
现在虬就很适合做最后一个位置，虽然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只要能帮喀兰贸易扩张贸易渠道，哪怕他真是丐帮帮主，那也无所谓。
“吱嘎~”
就在两兄妹思考时，一个人影缓缓推开门走入，来人却让两人十分意外。
“诺希斯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埃德怀斯家的领地，离这里还挺远的。
诺希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指着合同上甲方那里盖着的印章，叹了口气说道。
“这是科西切公爵的徽章。”
“什么？”
恩希欧迪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诺希斯再次复述。
“这是，乌萨斯当前最炽手可热的大公爵，科西切公爵的徽章。”
一时之间，房间内，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