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诗说:白云飞雨过南山,碧落萧疏春色闲。楼阁金辉来紫雾;交梨玉液驻朱颜。花迎白鹤歌仙曲;柳拂青鸾舞翠鬟。此是仙凡多隔世,妖氛一派透天关。
不必多说,纣王贪恋妲己,整日荒淫,对朝政不予理睬。说到终南山上有一位名叫云中子的炼气士,他已得道千百年,是一位真正的仙人。有一天,云中子闲来无事,手拿着水火花篮,准备前往虎儿崖采药。就在他驾着云朵行驶时,忽然看到东南方向冲出一道妖气,直冲穿过云霄。云中子一看到这妖气,便嗟叹一声说:“这只畜生不过是一只千年狐狸,现在伪装成人形,隐藏在朝歌皇宫之中。如果不及时除掉,必然会成为大患。我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于是他急忙召唤金霞童子:“你和我一起取一根老枯松枝,我要用它来削出一把木剑,去除这个妖邪。”童子问道:“为什么不用照妖宝剑,直接斩断妖邪,彻底消除祸根呢?”云中子笑道:“千年老狐,怎么可能是我的宝剑的对手!这把木剑已经足够了。”童子便取来老枯松枝,和云中子一起将它削成了一把木剑,然后吩咐童子:“好好看守住洞门,我去了就回来。”云中子离开了终南山,踩着祥云,一路朝着朝歌而去。这时,有一首诗来证明这一切,诗说:“不用乘骑与驾舟,五湖四海任遨游。大千世界须臾至,石烂松枯当一秋。”
先不说云中子前往朝歌消灭妖邪的事情。现在纣王整天沉迷于酒色之中,长达十多天没有出现在朝廷,百姓都很担心。文武百官都在议论纷纷。其中有上大夫梅伯、首相商容和亚相比干纷纷陈述自己的看法:“皇帝荒淫无度,沉湎于酒色,不理朝政,这已经是积重难返的征兆,是大乱的前兆。我们身为大臣,进退自有当尽的大义。而且,君王身边有贤臣,父母有贤子,士人有贤友。我和两位丞相都有责任。今天不妨鸣钟击鼓,集合文武百官,请求君王陛下前往大殿,各自陈述自己的意见,共同证明大义。”商容说:“大夫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传执殿官:“鸣钟鼓,请王陛下升殿。”纣王正在摘星楼享宴,突然听到大殿钟鼓齐鸣,左右奏请:“请圣驾上殿。”纣王不得已,命令妲己说:“美人暂且在这里安顿,等我出殿后再回来。”妲己俯伏送行。纣王手持仪仗,坐在早已准备好的辇车上,前往大殿登上王位。文武百官纷纷朝拜祝贺。天子看到二位丞相抱着册本上殿,还看到八个大夫也抱着册本上殿,以及镇国武成王黄飞虎也抱着册本上殿。纣王连日来酒色过度,神智昏迷,感到疲倦不堪。此时又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他心里感到无法应付,打算退朝。只看到二位丞相进入前方,俯伏上表奏道:“天下诸侯都在等待圣命。陛下这十多天不在大殿处理国政,只坐在深宫里,不理朝纲,这一定是有人在左右迷惑圣聪。请求陛下重视国事,不要再整日高高在上地坐在深宫之中,荒废国家大事,失去臣民的信任和支持。臣听闻称帝之位极其艰难,现在天子的心意未能得到安抚,加上天灾人祸,百姓无法得到公正的分配,这一切都是政治上的失误导致的。我们希望陛下能够关注国家大局,反省自己以前的错误,远离谗言和淫色,勤政爱民。如果能够这样的话,天心自然会顺从,国家富强,民众安康,四海都将获得无穷的福祉。我们真心希望陛下能够听从这个建议。”纣王说:“我听说四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北海反叛不顺从,已令太师闻仲剿除叛党。这只是个小问题,不值得过多的担忧。二位丞相的意见非常好,我当然知道。但是朝廷的事情,首相和我一起共同承担,是可以处理好的,没有任何阻塞问题。即便我亲临大殿,也只是象征性的出席,又何必在这口舌之争上纠缠不休呢。”正当君臣在讨论国家大事时,午门官前来禀报:“终南山上有一位炼气士名叫云中子,称见到陛下,有关重要机密,但未经许可擅自前来朝见,请陛下下旨决定。”纣王想:“众文武诸臣还抱着文书等候,如何了得。不如叫道士过来闲谈,这样文武百官就不会议论纷纷了,而且还可以免去我拒绝劝谏的罪名。”于是下旨:“让他进来!”云中子从午门进入,穿过九龙桥,沿着大道走来,他宽大的袍子和长袖飘飘,手持拂尘,慢慢地步行。这样的风姿仪态,真是令人赞叹!他头上戴着青色纱制成的一字巾,脑后别着两个飘带,形成双叶的效果。在额头上有三个小点按照三光的位置排列,脑后有两个圆圈象征日月的分别。他身穿道袍,上面装饰有翡翠,按照阴阳五行的原则排列。腰间系着双条绦子,形成了王母娘娘结的效果。他脚穿一双踏云鞋,轻松自如地行走,就算在夜晚也能自由穿梭,星斗都为之黯淡。他上山时可以轻松地越过地上的灰尘,就像虎一样自由自在。下海时则可以行走得很深,就像蛟龙一样,即使跪下也能接近海底。他的面容白皙如同傅粉一般细腻,双唇红润如同丹朱一点点血色。他一心为了减轻帝王的忧虑,是一位好的道士。他的两只手能够填补天地间的缺口,具有神奇的力量。
这位道士左手携着定花篮,右手执着拂尘,走近了滴水檐前,执拂尘向纣王行了一个稽首,说:“陛下,我拜见了。”纣王看到这位道士这样向他行礼,感到不悦,自己想:“我作为天子,统治着四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他是方外之人,但是也在我的版图之内,这太可恶了!我应该治罪他慢待我这个君主,让其他臣子说我不能容忍别人,我想看看他如何回答我。”纣王问道:“那个道士从哪里来?”道士回答说:“我从云水而来。”纣王问:“什么是云水?”道士回答:“我的内心像白云一样自由自在,我的意念像流水一样任意东西。”纣王是个聪明智慧的天子,于是问道:“‘云散水枯’,你打算回到哪里去?”道士又说:“云散了,皓月出来在空中;水枯了,明珠出现。”纣王听了这番话,由怒转喜,说:“刚才这位道士向我行礼却不拜,显然是有意慢待我这个君主,但是他回答我的问题非常有道理,他是一个通智通慧的大贤人。”纣王命令左右:“给他坐下。”云中子也不客气,就在旁边坐下来。云中子弯腰说道:“原来是这样,天子只知道自己的地位很高,但是三教中的道德也是很尊贵的。”纣王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云中子回答:“请听我说:但凡观察三教,只有道是至高无上的。道士不去向天子朝拜,也不去拜访公卿大臣。他们躲避世俗的束缚,隐藏自己的身影,跳脱出人间的纷扰,修炼真谛。他们在乐林泉中,舍弃名利,超脱世俗。在隐岩谷中,忘却荣誉与羞辱。他们戴着星冠,照耀着太阳,穿着布衲,拥有长生不老的秘诀。他们有的蓬头赤足,有的丫髻幅巾,他们摘鲜花,戴着笠子,采野草,铺在草席上。他们用甘泉漱口,嚼松柏以延年益寿。他们唱歌舞蹈,表达他们的快乐和幸福。当他们遇到仙客时,他们会寻求更深的道路,当他们遇到道友时,他们会谈论诗歌和文学。他们嘲笑虚华和浮躁,享受自由自在的清贫,没有任何的束缚和牵扯。有时他们三个人一起探讨玄妙的道理,或者两个人一起研究古今之事。他们探讨古代的兴衰,研究生命的根源。他们对于历史的变迁感到叹息,对于生命的起源和本质进行深入的探究。他们在寒冷和炎热之中,随着年轮的更替,像乌龟和兔子一样的缓慢前行。他们的苍颜变得年轻,白发变成了黑发。他们手持箪瓢,到市场上乞讨食物,以充饥。他们手提花篮,进入山林采药,以救济有难的人。他们解除人们的痛苦,造福于世,有时甚至能够让死者复活。修仙者的骨骼坚硬秀美,达到了老年的神仙最高境界。他们可以判断吉凶,明悟爻象,掌握人心,预知祸福。他们阐述道法,扬扬太上之正教,书写符箓,除去人世间的妖氛。他们会去向帝王之阙谒见飞天神仙,去触摸罡气,踏入雷门。他们会敲打玄关,使得天色变得昏暗,地也变得黑暗;击打地户,让鬼神哭泣,神灵惊恐。他们会采集天地间的精华,采集日月间的精华。他们会运用阴阳之道,炼化自身的本性,培养水火之气,孕育成灵。他们会按照二十八宿的阴阳变化,或者三十九天的阳气逐渐增长,进行炼制丹药。他们根据四季的变化采集不同的材料,经过九次转化,才能制成完美的丹药。他们可以骑着青鸾,冲向紫府,骑着白鹤游遍玉京。他们可以参悟乾坤之妙用,表现殷勤的道德。和儒家相比,他们虽然没有高官显贵,但更不被名利所迷惑;相比于截教的五刑道术,修炼正道要达到正果更加困难。但凡观察三教,只有道是至高无上的。”
纣王听了云中子的话,非常高兴地说:“听了先生的话,我感觉非常舒畅,就好像置身于尘世之外,我觉得富贵如同浮云一般。但是我不知道先生住在哪个洞府,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来见我,请详细告诉我。”云中子回答说:“我住在终南山的玉柱洞,我叫云中子。我平时闲居无事,经常在高峰采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妖气贯穿朝歌,怪异的气息在禁闼中滋生。但是我的道心和善念都很坚定,于是我特地前来拜见陛下,为了消除这些妖魅。”纣王笑着说:“深宫中有许多秘密的阁楼和禁闭的房间,禁闼也非常严密,防卫措施更加严格,而且并非尘世山林,那么妖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您是来错了地方?”云中子笑着回答:“陛下,妖魅不敢前来,是因为您知道它们的存在。只有您不知道它们,才能被它们蛊惑。如果不及时消除它们,就会造成重大的危害。我有一首诗为证,诗说:艳丽妖娆最惑人,暗侵肌骨丧元神。若知此是真妖魅,世上应多不死身。”
纣王问:“在宫中有妖氛,我们该用什么来压制它们呢?”云中子揭开花篮,取出一把用松树削的剑来,拿在手中,对纣王说:“陛下也许不知道这把剑的妙用,让我来告诉您吧。这把名叫‘巨阙’的剑是用松树削成的,其中的妙用很少有人知道。虽然它并没有宝气冲天,但只需三天时间,它就能击败妖气,令妖气不再存在。”
云中子讲完后,将剑送给纣王。纣王接过剑,问:“这把剑该放在哪里才能镇住妖氛?”云中子说:“挂在分宫楼前,三天内就会有应验。”纣王就下令对传奉官:“把这把剑挂在分宫楼前。”传奉官领命离去。纣王又对云中子说:“先生有这样的道术,精于阴阳之道,能察觉妖魅,为什么不离开终南山,来保护我呢?身居高官显爵,享受荣华富贵,扬名于后世,不是更美好吗?何必甘愿淡泊名利,默默无闻呢?”云中子谢绝道:“感谢陛下的好意,但我是一个追求自由自在的山野之人,不懂得治理国家安邦之道。每天只想在山林里游荡,晒太阳,裸露身体,享受自由自在的乐趣。”纣王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处呢?何不穿紫袍系金带,封妻荫子,享受无穷的荣华富贵呢?”云中子回答:“我这种生活也有好处:我的身体自由自在,内心也很自在;不需要去打仗,也不需要去与妖魔斗争;万事繁忙,但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去想着去种田这样的正事,也不会去追求功名如同拾芥一样不值钱;我不会穿着锦衣,系着角带;我也不会去拂拭宰相的胡须,或者借君王的快乐;我不会开着弩车长途跋涉,或者朝拜尘土;我不会去想着去享受那养我者的禄位千钟,或者被四人簇拥着。我住在一个小房子里,也不嫌它狭小;我穿着旧式的服装,也不嫌它肮脏。我用芰荷做衣服,用秋兰做饰品。我不在意天皇、地皇和人类的支配,也不在意天籁、地籁和人类的音乐。我的雅兴就像秋水一样闲散自在,有时候兴致来了,还怕天地会阻挡。我闲来的时候,就在山中一枕睡觉,做梦也想去蟠桃会。我不关心玉兔在东方升起,金乌在西方落下。”
纣王听完云中子的话,感叹道:“听了先生的话,真是位清静之客。”他立即命令随从官:“拿金银各一盘,给先生作为前途的盘费。”不一会儿,随从官将红漆盘子捧过来,里面摆满了金银。云中子笑着说:“陛下的赐予,贫道用不上。贫道有一首诗来表达心意。诗中说:随缘随分出尘林,似水如云一片心。两卷道经三尺剑,一条藜杖五弦琴。囊中有药逢人度;腹内新诗遇客吟。一粒能延千载寿,漫夸人世有黄金。”云中子讲完话后,离开了九间大殿,行了一礼,大袖飘风,扬长而去,从午门离开了。百官正要向纣王上奏,但又被一个道士讲述妖魔的事情,因此拖延了时间。纣王和云中子谈了很长时间,已经感到厌倦,于是展开龙袍,起驾回宫,令百官暂时退朝。百官无法反对,只好退朝。
再说纣王到了寿仙宫前,但没有见到妲己来迎接他,于是他非常不安。他只看到侍御官接驾。纣王问道:“苏美人为什么不来接联?”侍御官向纣王禀报道:“苏娘娘不幸染上了暴疾,失去了意识,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纣王听了之后,急忙下了龙辇,赶往寝宫。他揭开金龙幔帐,看到妲己面色苍白如金枝,唇色如白纸,昏迷不醒,几乎没有了呼吸,看起来非常憔悴。纣王叫道:“美人,早上你送我出宫时,你还是美如花朵,怎么现在就突然生病了,陷入如此危险的状态?我该怎么办?”这是因为那把云中子的宝剑被挂在分宫楼上,镇压了这只狐狸,让它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这个妖怪被镇压后死了,那么商朝就不保险了。这也是纣王失败,周朝兴起的原因,所以纣王最终被他迷惑了。不过,这里不再赘述。只见妲己微微睁开了眼睛,艰难地说话,喘着气,呻吟不止,最后喊了一声:“陛下!我早上在轩辕殿送陛下出宫,中午在远处迎接陛下,但当我在分宫楼前等候陛下时,突然抬头看到一把宝剑高高悬起,我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结果得了这种危险的病。我想我这个命运注定是悲惨的,不可能永远陪伴在您身边,只能永远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请您自己好好保重,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她说完,泪水满面。纣王惊得半天无语,也含着泪水对妲己说:“我当时一时糊涂,被那些方士所迷惑。分宫楼上挂着的那把剑,被终南山的炼气士云中子放进来,说是要压制宫中的妖气,结果竟然害了美人。这是那个家伙使用的妖术,想害死你,所以才会编造这个说法。我想深宫里面那么隐秘,那么不轻易到达,怎么会有妖怪呢?大致上是方士误导了我,把我当成了赚钱的工具。”他立即下旨令左右:“将那个方士所进的木剑,用火快速焚毁,不要拖延,否则会危及美人的生命。”纣王再三安慰妲己,整晚都没有睡。如果纣王没有焚烧这把宝剑,那么商朝仍然会保持天下。但是焚烧了这把剑之后,妖气会继续在深宫里存留,把纣王缠得颠倒错乱,荒废了朝政,离间了人与天的关系,最终导致商朝白白失去了天下。这也是天意所安排的。不知道焚烧剑的结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