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双目带着渗人的杀意。
只是因为他说长鱼姣不是他的妹妹。
长鱼野就想杀人。
朝玄风忽然松开了手，不等长鱼野反击，却一改常态的面露迷茫，
“为何有血脉牵绊，她也不肯信，皇兄是我，最敬爱，最重要的兄长......”
朝玄风自出现以来便是冷漠坚毅的模样，如今狭长的眼眸透出如幼犬般无辜的茫然，语气中的心酸之意，却听的长鱼野也不由一酸。
他只是想到了从前。
长鱼侯和长鱼信永远不肯听他所言，固执的认为没有血缘牵绊，若非姣姣故意使计引诱，他怎么可能会一心认定她为妹妹。
长鱼野在兜头而来的不爽回忆中沉默下来，管不上肩头的伤，闷声坐下猛的灌了一大口酒。
少年人的发尾叮铃作响的铃铛随着酒液入喉不停的抖动。
“我也不明白，我认定的妹妹，凭什么要旁人来质疑，旁人来肯定，我只是认定了长鱼姣，第一眼就认定了她。
但后来我也不再想，认同或者不认同，谁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我甚至觉得，老天爷要在不同的地方让我和姣姣出生，就是为了让我去找到我的妹妹。
多帅啊，什么血脉牵绊，家谱族谱的，因为我是长鱼野，所以我就是长鱼姣的哥哥，因为她是长鱼姣，所以她就是我长鱼野的妹妹！
没有任何复杂的关系，只是因为，我是野，她是姣。”
长鱼野又灌了一口酒，爽快的喟叹一声，在朝玄风失神的目光中。
只是因为，我是野，她是姣。
便是兄妹吗？
朝玄风下意识的抿了抿唇，手心攥紧又松开，
“本王，本王觉得，本王对皇兄的感情，不输于你对长鱼姣。”
长鱼野狠狠翻了个白眼，虽然他认同朝玄风对皇上确实兄弟情深，但要和他比，差远了！
没有半点遮掩的动作让朝玄风有些不满，板起脸冷冷的盯着长鱼野，长鱼野一薅头发，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行行行，我承认你和皇上兄弟情深。你脸上的巴掌，是太后娘娘打的吧，为了，皇上中的那一箭？”
朝玄风一愣，没想到长鱼野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会知道这一点。
“好歹也和你和皇上比过箭法，那一箭射出的风格，不难看出是你。
昨日的圣旨我也听了，还是皇上脑子好使，换我，我只能想到把妹妹带走，把所有嚼舌根的人杀了，大不了，大不了就和妹妹一起死了，你说皇上能把我葬在姣姣墓边吗？
活着的时候，我太无能，让她受了那么多苦，才自己来到我面前，如果死了，你帮我和皇上说说情，把我们葬在一起，万一，万一地府也有坏人要欺负她怎么办.......
不对，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姣姣醒了，你说了姣姣醒来了，其实，我没想过姣姣会醒，她叫我哥哥了，但我觉得这好像是最后一次，我也没想过皇上会......”
会用帝王将死带来的恐慌来冲散后宫宠妃身世有异的传闻。
让有心人无法在此期间添油加醋，除非这人想诛九族呢，才敢在帝王生死不知的噩耗中来传扬一个妃子的身世。
为了让众人接受姣姣的过去，还在其事迹由翰林院编纂成书，要知道翰林院编纂的不是经史子集也该是皇上的功绩，编写后妃传记，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更要紧的是，神女祥瑞之说，让此事的戏剧性到达顶峰，昨日各大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讲有关皇贵妃的故事，如果说不是早有编排，长鱼野是不信的。
平民百姓每日里也就这么点乐子，听听街市坊巷的传闻，和七大姑八大姨嚼嚼舌根，其后就是一传十十传百，芝麻大点的事都能传成神鬼志异，更何况是本就传奇的故事。
编纂成书的事迹是给朝臣，给读书人的交代，酒楼美化过更具传奇色彩的故事，是说给百姓听。
大势所趋，不管神女祥瑞之说是否能长久流传，起码所有人对姣姣的印象都会是好的会是传奇的。
会记住她的坚韧，她的不屈。
而这一切最重要的一环，是皇上真的濒死带来的恐慌和朝臣们在此时节不得不为的包容。
谁敢在皇上如此大灾之时还要尽忠上谏，一个不好就是大逆不道，妄图气死皇上。
等一切平息，即便有人察觉不对想要扭转风向，为时也晚。
人总是先入为主的认定一个人的好与坏，在传闻沸沸扬扬时，朝瑾只需在大雍各处再为长鱼姣安排几处祥瑞，百姓们自然会为长鱼姣说话。
届时零星几点不赞同的声音，实在无足轻重，毕竟谁也做不到人人欢喜。
“你不会因此，记恨我妹妹吧！”
长鱼野忽然回过神，满脸紧张的看着朝玄风。
只消带入自身，皇上伤害姣姣时，他可是恨不能将皇上给！
朝玄风黑了脸，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长鱼野，半晌后很实诚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喜欢皇贵妃，但不会恨。”
长鱼野被朝玄风的话绕了进去，不喜欢又不恨？
朝玄风沉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并未喝，只是过了许久才给出答案，
“她让皇兄受了伤，我不喜欢，但皇兄爱她，我便不会恨她。”
长鱼野一时竟也被朝玄风对皇上的沉重感情所震慑。
他为皇上如今为姣姣所做的事有所触动，可更多的还是不满。
不满天下至尊还要让姣姣受此劫难。
不是眼下的荣光就可以抹去姣姣的伤痛，在她自刎的那一刻，在她所有不肯透露分毫的过往被无情的在厌恶她，嫉妒她的人面前被展开的那一刻。
姣姣心中的伤痛便无法被任何事情弥补。
长鱼野烦躁的握拳又松开，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想起了他找朝玄风喝酒的初衷，
“喂，你，很厉害。”
突然起来的别扭夸赞让朝玄风狐疑的眯了眼，审视了长鱼野片刻才冷冷开口，
“如今才想逢迎本王，晚了，本王是不会让你进宫看长鱼姣的。”
长鱼野不可置信的睁了睁眼，旋即气笑了又闷了一口酒，猛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朝玄风，
“听清楚，我长鱼野从来不会拍谁马屁，你厉害是因为我明白，如果是姣姣和皇上的位置对调，姣姣要以命做局，我拦不住的情况下，最危险的那一箭，我也会选择自己来。”
“所以，不是你的错，是太后看不懂你对皇上的感情，单看此事，你就是很厉害。”
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气承担杀死最亲爱的亲人的后果。
只是和痛不欲生的悔恨代价相比，他们更在意，这一箭，只有从自己手中射出才可信。
如此才能让入局人真的有活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