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向阳一见到这个女人,登时表情就变得不太一样了,连忙站起身来,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任谁都能感觉出来他在那女人进门的一瞬间而出现的紧绷状态:“哎呀,你……你怎么来了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我跟你在一起多少年?你一撅尾巴我都知道你能拉几个粪蛋儿!”那女人笑得甜甜蜜蜜的,一脸精致的浓妆艳抹,就是说起话来跟妆容有些不大和谐。
姚向阳有些尴尬的不知道接什么话比较好,那女人倒是一点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姚向阳旁边的位置上,扬了扬下巴,扫了一眼其他人,依旧笑模笑样的问姚向阳说:“老姚啊,我都坐下来了,你也不给大伙儿做个介绍么?”
“介绍,当然得介绍了!”姚向阳连忙应声,讪笑着对在座的几个人做了介绍,说,“各位,这是贱内,贱内,我媳妇儿,特意过来陪我招待贵客来的!”
说完之后,又对他的老婆说:“这两位呢,是公安局的警察,刑警,这位是我厂子员工家属,我厂子员工出事了,人家警察忙前忙后的辛苦帮着调查,我这个当老板的,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得表示表示,这不,请人家吃个饭么!”
方圆略微有些纳闷的多看了姚向阳一眼,这顿饭明明他想要宴请的就只有赵英华的姐姐一个人而已,自己和戴煦陪同到来都已经算是出乎姚向阳意料的事情了,现在倒好,姚向阳的两片嘴皮子互相碰一碰,事情就立刻变成了为了宴请他们,赵英华的姐姐作陪了。方圆偷偷扫了一眼一旁的赵英华姐姐。发现赵英华的姐姐也同样察觉到了姚向阳这话里面的意味的不同,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哦,是这样啊,那应该的,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也得爱人民警察是不是?”姚向阳的老婆讲起话来带着一种油滑世故的味道,给人一种小生意人的那种老道和精明感。热情是挺热情的。就是听起来有点显得诚意不足。
方圆不动声色的端详了姚向阳的老婆一番,见她大概四十岁上下,和姚向阳年纪相仿。妆容比较浓艳,但是看得出来脸上的皮肤有些干燥,布满了细纹。她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估计便宜不到哪里去,只可惜样子却略微有些猎奇的裘皮短上衣。颜色很显眼,挑染着五颜六色的皮毛蓬蓬松松的。乍看活像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南美热带鹦鹉,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皮裤,把身形勾勒的十分苗条。
作为这个年龄段的女性而言,姚向阳老婆的身材算是保持的十分不错。只可惜衣着的品味似乎还有待提高,不过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有钱人”的气质,却又与姚向阳有一种异曲同工的妙处。所以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哎呀,其实说起来啊。你们也是挺不容易的,”姚向阳的老婆坐定之后,这才不急不慢的脱掉了自己外面的那件五颜六色的皮草外套,露出了里面同样鲜艳夺目的一件花哨的羊绒衫,她也不用姚向阳招呼,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长长的水晶指甲在包房的灯光下泛着光泽,她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杯子来,对戴煦和方圆说,“你说这大冷天的,风里来,雨里去,操的都是别人家的心,忙的都是别人家的事,坏事儿不是你们做的,倒是得你们去帮着做擦屁股的事儿,最关键的还是做糖不甜,做醋酸!辛辛苦苦给人家抓坏人,抓到了是你们理所应当,抓不到那些家属保不齐还得跑你们单位去骂骂咧咧吧?这年头啊,白眼儿狼多得是,反倒是做好人好事的总爱埋怨!来,我敬你们一杯!”
戴煦和方圆有点哭笑不得的举杯向姚向阳的老婆示意了一下,对方好心好意的举杯敬酒,他们当然不好意思不理不睬,不作回应,可是对方的那一番话听起来又实在是奇怪极了,乍听起来好像是在替他们鸣不平,可是细细想来,又似乎别有一层含义,与其说是称赞警察,倒不如说是在挤兑被害人家属的角色。
赵英华的姐姐也很有自觉,既然姚向阳的老婆敬酒的时候就直接指明了要敬给戴煦和方圆,别说提到她了,就连看都没有朝她这边看上一眼,她自然也不会很不识趣的跟着举杯,只好讪讪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听完了姚向阳老婆敬酒的那一番说辞之后,偷偷的抬眼朝她瞄了一眼,表情略显不悦,却也没说话。
“那你们这现在也忙了几天了吧?查的怎么样了?有结果没有啊?”姚向阳的老婆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那番话里面带着什么歧义,又继续说,“我就觉得吧,有些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做天在看,甭管什么人,做人做事都不能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否则的话,谁知道老天爷的手里头有没有个账本啊,说不定一条一条的,都给人记着呢,什么时候记得多了,就该一起算总账了!平时行为有个不检点啊,不老实啊,不本分啊,或者是在外面认识勾搭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人,引火烧身,最后还得让警察来善后,这也真是到死都给人添麻烦。”
“你就别瞎打听还胡说八道了,”姚向阳看一旁赵英华姐姐的脸色都快要彻底黑下去了,也有点抹不开面子,连忙开口打断自己老婆的话,“那坏人做坏事儿,哪有什么道理可以讲啊,按你那说法儿,坏人还成了替天行道了啊?”
“我可没说坏人是替天行道啊,他们做了坏事儿,最后还不是得被警察给抓起来,还不是得蹲监狱、吃枪子儿!这不就是报应么。”姚向阳的老婆翻了翻眼皮,对姚向阳说话的时候,尽管刻意的绷着,还是会隐隐透出一种不耐烦来,“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那么几个人遇到那种倒霉的事儿呢?怎么别人就没事儿?说白了,还不是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么!”
赵英华的姐姐听到这里,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垂着眼皮坐在那里,姿态略显僵硬的捏着筷子。一声不吭。
“这世界上那有什么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事啊。”戴煦笑了笑,把话题接了过来,也算是替这个不受欢迎的话题收个尾。免得姚向阳的老婆又不知道要借题发挥的说出多少莫名其妙的话来,“我做这一行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很短,见到过形形色色的案子也不算太少了。被害人的确有那种有因有果的,也有一些纯粹的就是运气不太好。违法犯罪的有那种道德败坏,贪心不足的,也有因为私人恩怨,甚至被逼无奈的。这些事情不好说,世界上有多少种不一样的人,就有多少种不一样的思路。盲目武断的下评价,对谁都不公平。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反正甭管生前做了什么事儿,只要不是法院给判死刑的,就都不活该去死,甭管因为多大的无奈,杀人害命也总是不对的,法律不允许,戴警官,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么个理儿?”姚向阳听了戴煦的话,赶忙附和。
戴煦笑着对他点点头:“对,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什么也不是违反法律伤害别人的借口,被伤害的一方不管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能算是活该倒霉。”
姚向阳的老婆嘴角微微的撇了撇,并没有说什么,很快的就调整好了情绪,又热情的招呼着戴煦他们吃菜,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之后便话锋一转,从戴煦和方圆的职业,还有眼下正调查的案子转移到了姚向阳的身上。
“其实要说起来啊,我们家老姚也是挺不容易的,他就是个农村小子,从小爹妈都在乡下务农,家里面也没有几亩地,日子过得穷嗖嗖的,”姚向阳的老婆一边用筷子随意的扒拉着碟子里的菜,一边向其他人介绍起姚向阳的发家史来了,“所以呢,他文化程度也不算高,念完初中就回家了,好在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现在大学生研究生都满地跑,那会儿能读大学的都是高材生,知识分子!一般好多人就读个中专什么的就算是可以了,所以老姚在这方面也没算掉队掉的太多。好在他脑袋瓜子够机灵,觉得自己家那么二亩三分地也不够干什么的,指望着种地也不会有什么发展,所以就跑去跟人家学徒,学了木匠,然后自己开始给人家打点儿小家具,赚赚钱,手艺好了之后,就觉得这么小打小闹的,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所以一琢磨,借钱吧,自己开个小厂子,做大它!”
姚向阳摆摆手:“唉唉,说这干嘛啊,这都跟人家没关系的事儿……”
“怎么就不能说说啊,大家坐在一起就是朋友了,既然都是朋友了,唠唠家常又怎么了嘛!”姚向阳的老婆责怪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然后也不再多理睬姚向阳,自顾自的继续对戴煦和方圆说,“老姚不容易啊,不过说起来的话,我也是挺不容易的。他借了钱想要开厂,把家具生意做大那会儿,我们俩才刚结婚没多久,我还怀着孩子呢,那会儿家里头不说是穷的叮当乱响吧,至少小偷儿啊什么的,打从我们家门口路过,都未必会惦记我们什么!然后老姚想要借钱,一借就是好几万好几万的,那时候好几万可不是现在好几万的含金量啊!我还大着个肚子,其实心里也着急,怕万一他这厂子没有开起来,赔个精精光,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还能扎脖喝西北风么?但是男人么,要做事,女人不能因为自己一点点担心就绑住他的手脚对不对?所以我就支持他,吃糠咽菜也支持他!”
她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姚向阳,姚向阳拿着茶壶闷头倒茶,也不搭腔,姚向阳老婆也不理会,继续说:“那时候他的厂子可不像现在,干活儿的是干活儿的,坐办公室的是坐办公室的。那时候老姚的厂子里一共就三五个人,都是做活的木匠,俩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厂子又供吃,那怎么办啊?说了你们都不信,你们别看我现在保养的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什么能干活的人吧?当初我为了能帮老姚分担一些事情,也算是为了少雇一个人,省一点钱吧,都怀孕八个多月了,别人家媳妇儿,那都是好好娇养着的时候吧?我倒好,那会儿了还挺着大肚子站在锅台边上给他们做饭做菜呢,差一点儿把孩子都给生在炉子旁边!”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自认为一点夸张的地方,说得极其认真,方圆听着也觉得她的的确确是为了姚向阳的生意付出了很多的样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别看浓妆艳抹,却和“细皮嫩肉”实在是没有什么关联,听她这么形容自己,还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呢。
“那姚老板的‘军功章’上,有他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呐!”戴煦竖起大拇指,对姚向阳的老婆说,这倒并不是百分百的敷衍,有真心称赞的成分在里面。
“是啊,这事儿我可真不是居功,老姚的生意有今天,肯定是归功于他自己能干,但是这里头也绝对有我的功劳,而且我觉得自己功劳也是挺大的!就因为那会儿太操劳了,我到现在都落下腰疼的毛病,一直没好过!”姚向阳老婆被戴煦夸奖了几句,顿时就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就算是种棵树啊,这么多年也长成材了!不过啊,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我愿意分给你,那是我大方,但是我辛辛苦苦栽的树,别人想捡现成的,来乘凉,休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