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二年秋,边关忽传急报——辽国萧太后亲自率兵,以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为帅南下侵宋。
赵恒未继位时,便已经十分关心与辽国的边事,只是登基之初,他当以掌握朝中政务为要。此时登基已经三年,内外政务诸事皆已经渐渐熟悉,本也就打算重新整顿军务,听说辽人犯边,便下旨要亲自巡幸边关诸重镇。
太宗雍熙二年时,先帝倾全国之兵,分四路大军直北伐辽国,欲一举收回燕云十六州之地,永却中原的隐患。大军本已经直经得了数州之地,并直逼幽州城下,不料太宗用人失当,监军节制,以致于功败垂成,东路军中了辽国耶律休哥埋伏,以至功败垂成,遗恨千秋。而这一战中,还折损了名将杨业等人。
此战一败,对国家损耗极大,财力军队大损,河北一带数年无人耕种,宋军暂时再无北伐之力。太宗皇帝接受老丞相赵普之议,罢战退兵,休生养息。
宋军不再北伐,但是辽国自那一战得胜之后,国势为之一振。萧太后中兴辽邦,结束了自辽穆宗以来的颓败之局,虽然一时不敢大举南犯,但是却频频骚扰边关。又扶植夏州李继迁部,也乘乱扰乱边关。
却是赵恒登基的消息传到辽国,萧太后本畏太宗军人出身,性情强势,数次北伐之举虽然未能得胜,却是不敢轻视。及至听到太宗已经去世,继位的皇帝未曾经历沙场,且自大宋开国以来,对军人擅权向来十分警惕,因此上重文抑武。便觉得南侵的机会已到,因此上储备兵马积极备战。
及至两年之后,诸事已经齐备,此时耶律休哥已经去世,便任命耶律斜轸为帅,萧太后御驾亲征,与耶律斜轸兵分两路,直逼遂城。
遂城守将,正是当年兵败陈家谷、被耶律休哥所俘而绝食殉国的名将杨业之子——杨延朗。
杨业及其子杨延玉因陈家谷一役殉国,朝庭恩荫其诸子,长子杨延朗原为从七品供奉官,升为正七品崇仪副使,其余诸子延浦、延训、延环、延贵、延彬也各升一级。
其后,杨延朗再迁为景州知州,却因为一桩小事,险些获罪。
杨延朗本武人出身,他作战勇猛治边有方,对于吏治公文却是甚不通晓,来往公文全交给一个叫周正的小校,自己并不过问。不料周正名为周正,为人却甚是不周不正,借机在军中干权弄事,自作福威,只将杨延朗蒙在鼓里。结果颇弄出了几桩案子来,被御史知道,便连同杨延朗一同弹劾了。
杨延郎涉在案内,他原是北汉降将,本非嫡系。虽然倚着军功升上来,但是却更招同僚嫉妒,一时间弹劾他的奏折不断。过了些日子后圣旨下来,令他进京。
杨延朗本以为此番必受责,赵恒却只训斥了他一顿,但言辞虽然严厉,却并未有实质上的处份,只将他改授保州缘边都巡检使,直接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对辽防御前线任职。杨延朗自杨业死后,数次请求欲为边关守将,均不得如愿。不料因祸得福,遇天子如此加恩,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惶恐,真觉得杀身难报。自此之后,更加小心谨慎,不敢有怠。
此次萧太后进犯遂城,遂城只是一座小城,守卫既少,且城墙又不够牢固,此番萧太后亲自率军,兵多将广,都是虎狼之师。只道本以为小小遂城,举手可下,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她却遇上了杨延朗。
若是换了其他的将领,面对着这样的强弱悬殊,面对着这样的现有条件,不是事先撤退,就是事后大败。只可惜,这一次的守将是杨延朗。
是身负杀父之仇杨业之子的杨延朗。
而杨延朗等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十四年。
从雍熙三年到如今的咸平二年,从陈家谷到遂城,杨延朗可以说十四年里的每一刻,都是在为了今天而作期盼,而准备着。
他当然不会退,他也不能退。上天把萧太后这样一个对手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如果退了,也许他的人生中,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遂城只是一个小城而已,四周只有土砖垒成的土墙,守城的只有三千兵马,而且大部份是没多少作战能力的厢军,杨延朗将城中壮丁都组织了起来,授于武器,守住四方城墙。
攻势已经进行了三天两夜了,这一天,又将近黄昏。
冰冻遂城铸铁关
杨延朗站在城头,只见天边最后一丝残阳如血,越发映得城头上下的一具具尸体沐在血光之中。
他恍惚地想:“大好江山如画,不知明日,是否还能够看到这一缕阳光?”一眼望去,将士们的脸被血迹与黄土所掩盖住了,瞧不见脸色,只见着眼中无尽的疲惫和血红。
这三天,将士们的尸骨垒成了山,逼使得辽兵丢下加倍的尸骨,却仍未能攻进城中一寸。然而,他心中明白,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
遂城的兵力已经透支近极限,这最后一次,是城中的老弱妇孺将自家房子拆了,石头运上墙头,临时组织的壮丁们是拿着菜刀锄头乱石头打退的辽兵,更是因为天色将黑了。
天黑了,为他最后留了一夜的时间思考。明天——他将拿什么打退辽兵?
副将走到他的身边:“巡使,您已经守在城头三天两夜了,请先下城头休息一下吧?”
杨延朗摇了摇头:“我先去城中巡视一圈。”他下了城楼,泼一把冷水刺激一下疲累已极的精神,然后骑上马,率副将绕着城墙巡视过去。
马蹄的的声,踩在青石板的路上。杨延朗一言不发,走了良久,忽然停下马道:“雷兄弟,明日我守城头,你在城下准备。我已经派人向行营都部署傅大人请求援兵,但若是援兵未到,辽兵攻进城来,你便领大家撤入街巷之中,与辽兵展开巷战。哪怕城破,也要拖住,等到援兵到来收复遂城。”
雷副将听得心头巨震,惊呼道:“那巡使您……”
杨延朗道:“我若活着,自然与你并肩作战,我若殉国,只能一切拜托于雷兄弟你了!”
雷副将急道:“杨巡使,您千万不能——”他话语未说,却素来知道杨延朗的为人,只怕难以阻止于他。只得急忙另主意道:“嗯,杨巡使,未将有个建议。明日若是城破,末将率令将士们展开巷战等待援兵。只是——那傅大人向来不肯轻易发援兵的,为了援兵能够及时来,只怕明日您得亲率一队兵马杀出重围去向傅大人请援。大人,为了能够保住遂城,只能请大人亲自去。如果没有您亲自去,只怕请不来傅大人的援兵的。”
杨延朗看着雷副将强作笑颜的脸,只觉得心头热血涌上,他伸手拍了拍副将的肩膀:“好兄弟,难为你用心良苦,只是我杨家没有临阵脱逃的儿郎。杨家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必然寸土不能让与敌人。明日一战,只怕是你我兄弟联后的最后一战了!”
雷副将扭过脸去,强抑热泪,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回头道:“北城门的墙面今天被辽人的火炮轰塌了一个口子,我已经调北城门的弟兄们过去增援,怕是明天那里会成为辽人的突破口,大人千万小心。东城门的石头不够用了,末将已经叫人去城中搜用民家防盗用的铁棘和铁钉,估计也能够顶一阵?”都是沙场将士,既然知道对方决心已下,也无谓多说其他言语,倒不如把商讨些实际事务。要到了拿这种民用的铁棘铁钉去对付萧太后的二十万兵马,实在是杯水车薪济不得事,却也是能做得多少是多少罢了。
马蹄声继续前行,忽然一阵寒风袭来,杨延朗不禁打个寒战,叹道:“连老天都来凑热闹,今夜气候忽降,这样的天气能让人片刻手冻成疮,辽人不畏寒冷,明天这一战可就更难打了。”
雷副将正要说话,忽然整个马身一滑,若不是及时勒住缰绳,差点摔落马下,却也不由地轻呼一声。杨延朗忙问:“雷兄弟,你怎么了?”
此时月华初上,映得地面一片光亮,雷副将跳下马来仔细一看,道:“原来是个水坑,被冻结成冰面,因此马蹄打滑。”他用力踩了踩冰面道:“这天气真够呛,才一会儿,这冰面硬得踩都踩不动!”
杨延郎嗯了一声,见雷副将已经上了马,便继续往前走,心里头忽然朦朦胧胧闪过一个念头——“打滑”“硬得踩都踩不动”。他心神不定地任由战马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勒住缰绳,掉转马头,疾向刚才雷副将马蹄打滑的地方返回。
杨延朗跳下马,提起银枪,朝着冰面上直戳下去,但听得轻微的唰唰几声,头几下却只是戳得表面上的冰屑飞溅,直戳到第五下,这才听得“哗啦”一声,冰面破裂开来。
雷副将忽见杨延朗掉转马头而去,急忙也掉转马头追了过去,却只见月光下杨延朗狂喜万分,倒提着银枪一个劲地戳着地面。雷副将跳下马来,惊问道:“杨巡使,发生什么事了?”
杨延朗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纵声长笑:“哈哈哈,当真是天佑我军,天佑我遂城,天佑我大宋啊!”
辽营这边,萧太后五更就起身了,由宫女服侍着梳洗完毕,正打算用膳后便传令升帐,集合众将下令对遂城作最后的攻击,却听到帐外有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之声。
萧太后眉头一皱,她素来治下甚严,臣属轻易不敢越轨,这番窃窃私语,必有原因。她唤了一声:“贤释!”
宫女贤释忙自帐外掀帘进来,见萧太后脸色不悦,吓得跪倒在地。萧太后的脸仍对着梳妆台,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贤释忙奏道:“禀太后,探子来报,不知何故遂城一夜之间大变样子,一眼看上去满目寒光闪闪,叫人睁不开眼去。此时军中上下,都在为此事议论纷纷!”
萧太后一惊:“哦!来人,取朕盔甲,待朕亲自去看!”
萧太后带领侍卫,亲自登上哨楼,向遂城方向看去。只见一夜之间,遂城仿似披了一层寒光铁甲,此时正旭日初升,阳光直将遂城照得一片金光闪闪,这种金光刹那间刺痛了萧太后的眼睛!
萧太后一个失神,不禁退后一步,哨楼窄小,立时整个人撞在哨楼的栅栏上,她毕竟已是近六十岁的老人,这一撞之下险些摔倒,众侍卫齐声惊呼忙抢上去,早有贴身侍女已经将她扶住。
耳中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哨楼危险,太后不应该凤驾亲自上去,有何事情为何不吩咐为臣?”
萧太后转头一看,见元帅耶律斜轸早已经闻讯赶了过来,正站在哨楼的木梯上,向太后躬身行礼请罪,几句话刚刚说完,便咳嗽了几声。
萧太后摆了摆手:“罢了,朕沙场百战,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倒是你自己身子要小心,此次南征还得要你。”她却不理会耶律斜轸满眼不赞同的目光,伸手遮住阳光,微眯起眼睛继续察看遂城。
但见一夜时光,整个遂城外一层厚厚地坚冰,将整个遂城保护得如铜墙铁壁一般,萧太后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了很久。
清晨的冷风彻骨,滴水成冰,众将士侍立在哨楼边只一会儿,便已经觉得遍身生寒。过了良久,只听得萧太后的声音在风中传下来,似比寒冰更冷:“这遂城的守将是谁?”
萧太后兵临遂城时,自然就有人回报过,遂城的守将叫什么名字。但是耶律斜轸却知道,此时萧太后再次发问,要的自然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耶律斜轸走上一步台阶:“臣禀太后,遂城守将是保州缘边都巡检使杨延朗,也就是当年陈家谷一战,被我军所俘的杨业之子。”
萧太后失声道:“原来是杨无敌之子,不愧是将门虎子!”她回过头来,凤眼扫过耶律斜轸:“朕记得,杨业就是败在了你的手中吧!”
耶律斜轸自然知道此话的含义,却并不表态,只是微微一笑道:“是!”
萧太后转过身来,耶律斜轸退下台阶,萧太后推开侍女的搀扶,自己挺直走下哨楼,向营帐走去,走过耶律斜轸的身边,才道了一句:“有把握吗?”
耶律斜轸躬身行礼道:“臣先派人试试。”
傍晚,结果已经传到,遂城城墙结冰之后,光滑难登,云梯架上去又滑下来,连着攻击数次都未能爬上城楼。抛石机抛出的石头,火炮打出来的铁弹,前几日打在土墙上,尚能打塌一些墙面,动摇一些墙石,打在冰面上,却是只打掉一点冰渣,城头一盆水浇下,立时恢复原样了。
军营中灯火初上,但听得营帐中耶律斜轸声声的咳嗽声,咳得令人心悸起来。待得咳嗽声停了下来,才听得耶律斜轸的声音道:“太后,如果我们真的一定要拿下遂城,自然是拿得下的,只是旷日持久,而且代价太大。从军事上来说,遂城的重要性还不到这个地步,没必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萧太后脸色阴沉,良久才道:“攻打了这些日子,难道就这样放弃?”
耶律斜轸也是脸色沉重,道:“以十虎博一牛,不值得。让杨延朗利用了这场大雪,是天时之过,非战之罪。以臣之见,咱们南下不仅仅只为一遂城,此时攻下遂城要付出的代价,足以攻克几个大州了。遂城任何时候都可攻破,不必计较于一时一刻,不如先行转攻其他城池,待回头再拿下遂城,那便是易如反掌了。”
萧太后久久不语,摆了摆手,令耶律斜轸退下。耶律斜轸退出御帐之时,但见萧太后头上丝丝银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萧太后帐中,灯光彻夜未息。
杨六郎见驾受封
次日凌晨,军中传令——大军撤离遂城,转攻瀛洲。
杨延郎站在城头,看着辽军大营。自前天夜里泼水筑城之时,他就一直守在这城头,这是最关键的时分,他要随时根据辽军的情况作出反应。
昨日,辽军攻了一日的城,便是都只是小范围攻击,更像是试验的性质。昨夜里,辽军大营灯火一夜未灭,宋军主帅府中,亦是灯火一夜未灭。
凌晨,探子急忙来报:“报——杨巡使,大好消息,辽人撤军了!”
雷副将大喜:“太好了,辽人果然撤军了,遂城之围可以解了,巡使好计、妙计,我想这冰冻遂城计策之妙,将来足可以载入史册!”
众将士也纷纷喜形于色,辽军终于撤军了,大家也可以松下一口气了。连着几天几夜不敢懈怠的神经,似乎也终于可以松一下了。
杨延朗却没有笑,他忽然下令道:“召集所有的人,整顿好兵甲战马,做好出战的准备。”
众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大人,我们要出战?”
雷副将上前一步道:“大人,好不容易辽人撤军了,我们为何还要出战?”
杨延朗哈哈一笑道:“咱们被辽军困了这么久,将士们这口气憋了好几天,此时不趁势而出,更待何时!”
众将恍然大悟,立刻摩拳擦掌就要出动。杨延朗立刻点兵派将,将一切事都吩咐完毕之后,道:“大家听我号令。虽然说辽军撤退,但实力仍在,咱们犯不得撞他们刀口上,只消打他们的后军就成。待辽军的主力都撤走之后,才能够出城追击,务必要将他们后军重击,截下他们的军资器械,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辽人!”
众将领命而出,待辽军主力撤退后,忽然开城而出,将殿后的军队打了个落花流水。辽军本已经后撤,忽然之间被宋军这一伏击,队阵方未列开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战宋军大胜,截获了云梯火炮抛石车等攻城军械,更杀了上千名辽军,获铠甲兵仗无数。
萧太后大军方退出遂城范围,欲转攻瀛州,却得到军报,杨延朗乘势袭击后军,数万军队竟被人数逊于他们的宋军所击溃,还折了许多辎重,气得亲手斩了一名溃将,只是数十大军攻守进退,不可轻易变更,只得将此账记在心头罢了。
杨延朗自此一仗名扬天下,竟一举列于当世名将之列,时年杨延朗四十一岁,官仅为保州缘边都巡检使,从六品。自此一仗,杨延朗和“铁遂城”皆成为辽军所畏惧的两个名词。
一月之后,已经返回保州的杨延朗接到旨意,立刻至大名府见驾。
却是赵恒未继位时,便已经十分关心与辽国的边事,只因太祖太宗是以兵马而立天下,且都曾经御驾亲征北上。此时他既然已身为天子,又怎么能够不过问军务。只是登基之初,他当以掌握朝中政务为要。
此时他登基已经三年,内外政务诸事皆已经渐渐熟悉,本也就打算重新整顿军务,听说辽人犯边,便下旨要亲自巡幸边关诸重镇。
虽然已经是十二月底隆冬季节,年关将至,滴水成冰。但赵恒巡边心切,决意不顾是否在京中过春节,便起驾北巡,这边任命老丞相李沆为东京留守,自己御驾亲出,甲寅日出京,先至陈桥,此后驻跸澶州,接见镇边诸将,并亲赐于甲胄弓剑等,又接见澶州一喧父老,亲赐锦袍茶帛等物。
在澶州数日之后,赵恒下令,再继续北行,至大名府。此时已经是与辽国的边境了。赵恒亲披铠甲,弃行宫而进入中军帐中,与诸将阅兵演习。众将士中有许多都曾经亲随太宗北征,今日但见青年天子顶盔披甲,于万军骑马驰骋,英姿飒爽大有太宗当年之风范,不由地皆三呼万岁。
此时正是耶律斜轸与萧太后分兵,听说宋皇亲临大名府,便领兵来攻。天子亲巡,诸将士热血激昂,赵恒令从御驾的禁军也加入战争,这一战直杀得辽军大败,斩首上万上。宋军各州纷纷响应,辽军诸州皆不能克,主帅耶律斜轸在军中旧伤发作,萧太后下令全线撤军,退入辽境,结束了这场战争。
赵恒驻在大名府,下令召集此役中诸将细论功罪。杨延朗的上司忠武军节度使傅潜自恃三朝元老,手握重兵却畏缩不前,杨延朗等下面诸城守将被辽军围困,傅潜均不派出援兵。赵恒当即于军帐中下旨,将傅潜等数名贻误战机的重臣大将,均削官夺爵,流配千里之外。另又下旨,诏有功诸将论功行赏。
此时杨延朗奉诏,也来到大名府,在中军帐外等候接见。
此时站在他身边的,是蔡州团练使杨嗣。杨嗣的资格比杨延朗老,他早年跟从太祖太宗南征北战,数十年来经历大小战役一百多仗,屡立战功,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杨延朗的父亲杨业当时为北汉守将时,曾与他交过手。杨业归宋之后,二将惺惺相惜,竟成好友。此时杨嗣镇守边关,与杨延朗并称“二杨”,也素来为辽人所畏惧。
过得片刻,里头传下旨来,令二人进见。
杨延朗与杨嗣走进帐来,跪行大礼。这是自赵恒继位以来,二人第一次拜见当今天子,心中不免忐忑。却听得皇帝的声音传下来:“谁是杨六郎啊!”
两人伏在地下,却不免相视一笑,不想皇帝竟然连这外号都听说过了,杨延郎只得奏道:“回万岁,是臣杨延朗。”
赵恒一时好奇,问完之后,见二人仍跪着,方悟过来,笑道:“二卿先平身再回话吧!”
二杨谢恩起身之后,赵恒问道:“朕此番北巡,听说辽人军中皆呼杨六郎之称呼,朕知道你是杨业长子,却不知此六郎之称,又从何而来?”
杨延朗却犹豫了一下,这名号解释起来,倒颇有自吹自擂之嫌,只是天子亲问,却不得不答。杨嗣看出他的犹豫来,笑了一笑上前道:“臣请代杨巡使来解释。辽人颇为迷信,畏于天象,据说天上北斗七星中,第六颗星是专克辽国的。杨巡使遂城一战,大败辽兵,令辽人闻风丧胆,说他乃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星下凡,因此上专克辽邦,遂称其为六郎。”
赵恒大笑:“原来六郎之称,竟是由此而来。好好好,这称呼来得好,好一个六郎,果然天上的星宿下凡啊!”
杨延朗红着脸跪下:“臣不敢,臣何德何能,敢匹配星宿下凡之称,此不过是辽人胡说八道而已,不值在万岁爷面前一提。”
赵恒笑道:“谁说不值一提?很应该大大地提起才对。你是杨六郎,”他一指杨嗣道:“他也是杨六郎。还有高六郎、田六郎……我大宋的将士们,个个都是六郎,个个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个个都是专克辽国的六郎!”
杨延朗与杨嗣同时跪下,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恒在军帐中站在地图前,将关边诸事一一盘问,杨延朗与杨嗣多年来镇守边关,早积累了一肚子的对辽作战之策,此时得天子亲询,只恨不得倾囊而出。
赵恒这数日北巡,早已经询过无数将领,此时一听二杨的应答,便能听出二人的确是真正镇守边关的得力之人,杨嗣经验丰富,杨延朗思路广而大胆,均是可用之人。
待二杨奏毕,赵恒笑道:“你父杨业为前朝名将,杨延朗治兵护塞大有父风,深为可嘉也。此番遂城一战,朕当论功行赏,不知延朗要何赏赐?”
杨延朗跪下道:“臣为国守边,乃份内之事,不敢讨赏。唯有一个心愿,望万岁成全。”
赵恒道:“哦,你有何心愿。”
杨延朗昂首道:“臣父死在辽军的手中,臣此番和萧太后还未曾正式交手,臣只求守在宋境的最前线,将来能有机会与萧太后正式交手,请万岁成全。”
杨嗣也跪下道:“臣杨嗣,也同请此恩。”
赵恒点头道:“你与杨嗣,皆非开国从龙之臣,然而却屡立大功,朕知道朝中嫉恨你们之人甚多,朕一直竭力庇护,果然你二人不负朕望,今日能立此大功。你等既有等有此志,朕怎不成全。朕升延朗为莫州团练使,可要好好给朕把这大宋的大门口守住了。”
杨延朗大喜,叩道:“臣粉身碎骨,难报天恩。”莫州与瀛州,乃是昔年石敬塘送与辽国的幽云十六州中的两个重要州城。后周柴世宗在世之时,曾亲自北伐,浴血沙场终于夺回了瀛莫二州。
此二州乃是宋辽边境的最前线,辽国失去此二州,也是如同心中之刺,萧太后数番南侵,其首要目标,就是为了夺回瀛莫二州。而莫州更是重中之重的要地,萧太后若要南侵,必先攻莫州。杨延朗镇守莫州,将来有的是机会与萧太后再度交手。杨延朗此时为从六品保州巡检使,此时升为正五品莫州团练使,那更是破格跃了数级提升。
赵恒继续道:“杨延朗调守莫州,杨嗣调为保州团练使。”保州比蔡州更接近边境,杨嗣也是大喜谢恩。